这些是几年来我给奶奶的生活费!她几乎没动!
里面有个不一样的信封。它是用白纸和胶水手工做的,正面画着一副彩铅小画,那是我家院子。这只信封最薄,里面只有五张钞票。
这是我在校期间跟着老吕做项目,老吕发给我的第一笔钱。
奶奶一分没动留到现在!
信封背面有一行字,奶奶的笔迹。
茹儿的嫁妆……
奶奶使劲地想对我笑却还是歪着嘴笑不成样。我忍不住扑到她胳膊上哇地哭出来……
几十个信封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一定是想让我带着“丰厚”的嫁妆,风光地出嫁……
泪水糊住了眼。脑海里不断闪现奶奶这些年做手工虎头鞋,每逢节日里去热闹的集市上摆摊的样子。
她戴着遮阳小帽,纯棉的青灰布衫,有时候是碎花短袖,坐在小马扎上,面前铺开一方绛红色丝绒布,布上整齐地码着色彩艳丽的小虎头鞋。她在那样热闹的集市冷清地坐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那是攒下一分一毫,在七十多岁自食其力的自豪。
想起爷爷还在的时候,她用爷爷的笔墨写春联,用我的水彩颜料画年画,拿着苕帚打扫院子房子,把准备的年货和干货搬出来晾晒,满屋子都是她忙碌的影子。
再远时,我们刚来到苏州,爷爷去大学教书,奶奶在家教我。她总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现在,她却被迫停下来。身体不能动,连表情也不能自控。这对一贯注重仪表的她是多么难堪的事!
良久,一只手拍拍我的背。我抬起头。救护车到医院了。
第55章走一步看一步
奶奶被送进抢救室。
一个多钟头后,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神色凝重,“老人病情已经暂时控制住。不过……左手丧失功能,语言能力需要慢慢恢复。还有,建议你带她查一查肾功能。”
奶奶转到普通病房后,状态比入院时略微好些,仍不能自如地表达喜怒。
我伏在床前,像以往她生小毛病时陪她那样,只要她心情愉快,很快就会好起来。我期待奇迹发生。
奶奶躺在病床上,十分平和。她眼睛直视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良久……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奶奶是不是在重新认识自己。她的反应十分微弱。后来,她终于扭过头,用力牵动嘴角,似乎她已经明白、并且接受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我拉着她的手,对她笑一笑。她估计能看出我笑是为了安慰她,握着我的右手力道加重一点点。
我们祖孙俩什么话也没说。我知道她说不出来。而我,是怕,说出来都带哭腔,只会惹她难过。
我握着她的手,看她慢慢沉入梦乡。我从没看过她入睡,她是看过我入睡的。我闭上眼,把眼眶里积聚的泪水清出来,出病房给向东芳打电话。
“芳儿,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向东芳听我的声音猜出我有事。
“方便。你怎么了?”
我努力保持正常的语调,“你父亲在哪家医院?”
“东X医院。”
“我想请你帮忙。我奶奶今天突发脑中风,我想带她来上海的医院治疗。你帮忙问问有没有病床,能不能转院,行吗?”
“这么大的事,早和我说呀!等着啊,我马上给你打过来。”
周日上午救护车把我和奶奶送到东X医院。
向东芳和她爸爸还有几个医生等在门口。他们接过奶奶,开始安排入院检查。向东芳馋着我,好像我也是病人一样。我们俩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等待里面的结果。
我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牢牢地抓住向东芳的手。她不停地说:“没事啊,有我在……有我在……”起初还好,后来我竟然又抱着她哭了。有人哄着,容易显露脆弱。
幸好有她,让我知道自己其实没办法做到时刻坚强。
有时候坚强得自恋。有时候伪装坚强。伪装起来就像穿山甲,有坚硬的外壳,柔软的内里,遇到袭击,不过是原地缩成团滚成球,以此让侵略者无处下爪而已。
向东芳见我哭了,柔声问:“打电话给萧景年,让他过来一下吧?”
我摇头。
如果我的世界即将轰然倒塌,那也不在他的范围内。
我们本来就是做戏,何必自找难堪。
“你……哎,怎么说你好呢?我不管,我要打给叶风。”
向东芳拿起电话走到窗边。
奶奶被医生们推去做了一套检查,包括肾功能。
主任医生姓孙,把我和向东芳叫到医生办公室谈话。
“小蒋,你是东芳的同学。我有话直接说了。向院长和几位专家会诊后,建议保守治疗。”向东芳爸爸被孙医生称为向院长。我才知道转院这么顺利,全靠向东芳爸爸的安排。
“谢谢孙医生。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保守治疗?难道是放弃治疗?”
“简单地说,两种病加在一起,互相干扰,单独对任何一个进行手术都容易引发并发症。”
孙医生继续说:“你奶奶的情况很不好。脑中风高危易发。双肾萎缩肾脏功能障碍。”
大脑嗡嗡炸响。
孙医生给我们看电脑上的检查影像。他指着屏幕说:“双肾萎缩严重,严重情况下会引起尿毒症、肾衰竭。我建议保守治疗。肾移植费用高昂,老人年龄大,风险大。脑中风情况趋于稳定,但随时会再次突发中风。要随身看护,及时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