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没有。”楚昀洗干净手,见铁丝上没挂毛巾,只好在空地上甩了几下,“要是年轻还好,过了40岁二婚就不好,脸上过不去。”

“猜着也是,要不说楚叔厉害。”李倜远笑了声,倒没什么恶意,但富家子弟那种骨头里的轻佻还是让楚昀有些不大习惯。

周婶儿招呼两个年轻人过去吃饭,楚昀就跟李倜远去了。

原本是他自己家,因为一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楚昀全程都像客人,跟老楚也没说几句。

这顿饭非常丰盛,周婶儿知道他俩大老远坐车回家不容易,3点多就起来杀鸡炖菜,大铁锅旁边还贴了一圈玉米饼子,个个金黄,透着浓郁的农家香味。

楚昀见李倜远对着一桌饭菜都不知道该吃哪个,拿了一个玉米饼子,从中间掰开一半:“这是这边的特色,你先尝尝能不能习惯。”

“你叫小李自己拿一个吃嘛。”周婶儿以为李倜远是不好意思,“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该吃啥就拿,都好吃。”

“行。”李倜远嘴上答应挺好,也只接过去楚昀掰的半拉玉米饼,没拿杂粮馒头。

毕竟跟楚春来和周婶不熟,他从小高贵惯了,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也没想过要巴结谁。

这些东西看颜色倒真不怎么好吃,李倜远他爷爷爱吃粗粮,他小时候吃过一回,对这玩意儿深恶痛绝,难得下乡一次,没想到还是吃这些,兴致就不怎么高,半天吃一口吃半口的,还是把面子给楚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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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鸡两个翅膀两条腿,周婶儿把好肉都给了楚昀跟李倜远,剩下一块最大的鸡胸脯放楚春来碗里,自己就捞了些骨头和碎肉。

李倜远小口小口吃玉米饼,见楚昀开动,这才拿筷子夹了一块农家炖鸡。

“小李好吃不啊,周婶手艺咋样?”周婶儿笑呵呵给老楚夹了一筷子芸豆,问李倜远。

“好吃。”这话不是作假也不是客套,李倜远把鸡翅啃完,才说,“这个是真好吃。”

他嘴里还有几根骨头没地方吐,周婶没准备垃圾桶,兜里也没卫生纸,没骨碟,这些骨头就只能含着。

正寻思要不要嚼碎了咽下去,楚春来嗓子粗厚地说:“吐地上就中。”

他说的是方言,好在关内的话容易懂,李倜远也听懂了。

“吐地上?不好吧。”李倜远看楚昀,楚昀冲他点了下头,说,“家里养了条狗,待会回来能吃。”

李倜远这才放下心,把骨头吐在地上。

乱爬蚂蚁,又拿鞋踢远了点。

农村的大锅炖确实比其他饭好吃,李倜远跟楚昀坐一排,见他细嚼慢咽,食欲也上涨了不少,后边多吃了几口。一顿饭差不多,楚昀等周婶儿把碗筷收拾到水井旁边去那边去刷,才跟楚春来说:“过两天我带你去城里找个医院看看,耳聋不是小问题,到时候配个助听器,生活也方便。”

楚春来听不太清他说什么,见儿子嘴巴一直在动,凭他口型理解个三四分,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一年种庄稼才赚几个钱,花那钱干啥?我现在能听见,你别弄这。”

李倜远在一边吃玉米饼子,看父子俩谈话。他和自己老子完全不亲,家中儿子太多,祖祖辈辈又生了过多伯父叔叔,天生就不喜欢和一个三妻四妾的人打交道。

他甚至觉得父亲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有没有都一样,没有更好。

但楚昀和楚春来关系却太奇怪了。父子俩之间肯定有血缘关系,但两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站在对立面,从不会从对方角度考虑,更不会去听另一方的建议或者其他。

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像在父子俩之间建立的一堵墙,下一秒就会把父子俩隔得越来越远,站在大洋彼岸,不愿意沾上对方。

楚春来跟楚昀都是钝性性格,没有太多的花言巧语,也没有任何花俏的说辞。尤其父子俩这么些年都没一个女性长辈在家中调和,干巴巴的两个男性相处,自然缺乏情感那一根弦,就显得没那么亲近了。

楚昀太清楚父亲是什么样,他宁愿省钱,也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一分。

不光是父亲,这几乎是楚家河所有人的共性。

对峙几分钟,楚春来看向周婶儿的方向,这就走:“我去烧点热水,井水凉,你手指头关节炎,碰不得那个。”

“哎呦,没啥子娇气的,我这都刷完了。”周婶儿给楚春来使那个眼神,示意他过去陪陪儿子。

老楚看明白,老脸红彤彤,“没啥陪的,这是他自己家,愿意干啥干啥呗,又不是小娃子,我还得陪着啊?”

“哎哟,你这个人可真是。”周婶儿清楚楚春来就是个窝窝头性子,一双眼珠子在楚昀跟李倜远身上看来看去,最后没说啥,跟人一起干活,没做和事佬。

老两口把锅碗弄干净,背了锄头下地干活。楚昀知道得找个机会单独跟楚春来说这事,也没急着开口。

“你一般在这儿都干什么?”李倜远手里的玉米饼子吃完,拍了拍掌心,“我看这边也没什么玩的,在家看电视?”

“不看。”楚昀站在门口叫了几声花花,等一只雪白的小狗扑进院子,在地上开始吃骨头,这才对李倜远说,“楚家河有电视的人很少,就算有,大家一般也不看,因为电费贵。”

“电费能贵到哪去?”李倜远靠着门的另一侧。看那只小狗满地吃骨头,咬的咔嚓响,“这边应该是居民用电,3毛多一度还是5毛多一度?”

楚昀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电费对大家来说是一笔额外支出,这里的人宁愿把钱攒起来,也不会看电视,那是种浪费。”

“要是有电视不看,也没别的电子产品,那这一天该多无聊。”李倜远伸个懒腰,想象了下那种生活,顿觉枯燥无味,“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可能十一二岁就有手机了,不过班里其他同学没有,带也白带。那时候课程还不算太急,每天下课除了打篮球,就是一起去操场的单杠上坐着,虽然没什么玩的但也觉得还行,毕竟条件没得选。但像这种有电视还不看,宁愿无聊一天,我就不太能理解。”

楚昀沿着大门的拉环扣了扣上边的泥疙瘩,“在偏远山村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有也等于没有。可能去城里打工的子女回来会买电视或者其他电子产品,但老人根本不用,就连智能机他们都搞不明白。关键那些子女大部分也不会天天打电话,都很忙,以为花两个钱就是借的孝心,实则只是为了图一个心安理得而已。”

李倜远想起自己爷爷,再一看楚家河的这种境况:“只能说有钱什么都能享受,但凡我爷没钱,估计这些子女怎么就不管他了,怎么可能有人天天围在身边陪着?”

他讨厌虚伪的人,偏偏李家上下那些叔伯全是这样。1一0三796㈧二医

金钱就像一只镶满黄金的斧头,永远会砍向对不对一穷二白之人,用他们的血凝集成黄金,供那些有权利的人吸食。

一个权,一个钱,二者当道,社会上真正能走到小康的人很少很少。而短时间内这种情况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真正能做到人人平等,也只是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妄想而已。

楚家河这些房子年代久远,公鸡叫醒太阳之后,周围又恢复了那种宁静。

人们白天都会去外面劳作,在地里一待一天,白日的楚家喝除了中午干完活回来,大家碰个面打两声招呼,就跟晚上一样安静。

在门口当了半天石墩子,李倜远从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问楚昀:“中午回来么?”

“不回来。”这会风还很清新,楚昀在门口坐下,随手解开衬衫扣子,“店里有庄稼,中午一般都在那边吃,带点饼子和水之类。”

“中午就吃这个?”李倜远也在他对面坐下,手里的狗尾巴草转来转去,“怪不得早晨就炖鸡,原来是为了储存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