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当然是会的,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门口对面是一座山, 山那头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潜水闭气?,然后又在二十九岁那年跳江自杀。
他怎么?能不会水呢。
陈恕静静望着庄一寒,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上?辈子对方走得?头也不回的身影,他缓缓抬手拨开对方眼前的碎发?,仿佛又感受到了在江底淹没?时的无?边冷意,语气?却仍是温和的:“我?会水,不过技术不太好。”
庄一寒乐了:“那你比庄一凡强,他长这么?大都没?学会游泳,还得?用游泳圈。”
陈恕笑了笑:“不会游说不定也是好事,水里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陈恕话未说完,庄一寒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眉头紧锁,只觉得?觉得?这句话十分刺耳,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别说这种话,不吉利。”
陈恕倒也没?犟,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再说了,庄一寒见状这才缓缓松开手,没?好气?道:“去?了海里不会游泳叫什么?好事,你可别学他。”
语罢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你不会游也没?事,我?在旁边呢。”
庄一寒的水性很?好,身为弟弟的庄一凡却是个十足十的旱鸭子,他听说下个星期大哥要去?海岛规划度假村项目,吵着闹着也要一起跟去?,周末还特意在郊区别墅办了个泳池聚会,美其名曰帮大家练习练习泳技。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练了这么?久还是只会狗刨,还不如在游艇上?待着呢。”
秋季的阳光不热不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方倚庭戴了个墨镜躺在椅子上?晒日光浴,舒服得?差点就睡着了,对于庄一凡在水里扑腾吵闹的行为相当不满。
“关你屁事,小爷我?再练几个小时就学会自由泳了。”
庄一凡私下一点也不讲究形象,他抱着个火烈鸟游泳圈在水里一上?一下的扑腾,没?游多久就累得?像条狗,差点岔气?。
薛邈刚好端着一盘葡萄从屋子里走出来,见状顿时乐不可支,他站在泳池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庄一凡,一边调整角度一边道:“对对对……来,往这里看,表情?再坚毅一点,眼神再狠一点,回头我?找个画师给你画成?画像,以后挂墙上?可以当传家……”
“哗啦!”
庄一凡直接泼了一把水过去?:“滚蛋,你才挂墙上?!”
薛邈被他泼了一身水,也不介意,只是侧身保护了一下葡萄,然后顺势找了个靠椅坐着:“学游泳得?有恒心,太浮躁成?不了事,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多学学你哥,他稳重。”
庄一凡闻言扯下头上?的泳镜,那张脸明?明?和庄一寒有五六分相似,却是另一种桀骜嚣张的风格,掏了掏耳朵道:“我?哥?他也就处理工作的时候稳重,别的时候还不如我?呢,你说是吧,陈恕?”
他说着看向一直安静坐在岸边并不插话的男子,今天是泳池趴,方倚庭他们穿的全是及膝泳裤,上?半身全部裸露,陈恕却好像没?什么?要下水的意思,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白衬衫,下半身是浅灰色长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慵懒倦怠。
他的气?质一直很?干净,却又透着股凉意,和那些青涩的大学生不太一样,哪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见失落,清风般宠辱不惊,没?有别人那种往上?攀的热络劲。
陈恕原本在看风景,听见庄一凡问话,他很给面子的抬头看过去?,思考片刻才道:“也不是,他遇上和蒋晰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也不太稳重。”
他刻意提起这个名字,另外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外人就算了,他们这几个平常玩得?近的都知道庄一寒对陈恕有多中意,否则也不会上?赶着送车又送房了,回回私人聚会都带着一起出席,估计从“小情?人”转正成?“男朋友”也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
在这个当口,没?有谁会不识趣的主动去提起蒋晰和庄一寒的那段往事,说出来不是添堵吗?
薛邈心思细腻,试探性问道:“一寒和你介绍过蒋晰吗?”
陈恕笑了笑,假装没?看懂他们的小心思:“有啊,他说下周出海?*? 就是蒋总邀请的。”
薛邈有些不太信:“就这个,没?别的了?”
陈恕认真点点头:“没?了。”
薛邈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心想那就是庄一寒没?告诉陈恕,也是,这种事说了又没?好处,干嘛提起来添堵,幸亏他们刚才没?乱开口,不过他忽然想起陈恕前面说的话,心中又是一紧:“你怎么?知道一寒遇上?蒋晰的事就不太稳重?”
陈恕的回答滴水不漏:“猜的,我?看他们两个上?次在你生日宴上?拼酒,看起来好像有点……故事?”
他斟酌一瞬,吐出了这个略显暧昧的词。
这下都不用薛邈帮忙找补,庄一凡都反应了过来,他抱着火烈鸟游泳圈游到陈恕旁边儿,不着痕迹撇清自家大哥和蒋晰的关系:“你搭理蒋晰干嘛,他就一无?赖,和我?哥能有什么?故事,前两年欠了我?哥一大笔钱现在没?还呢,我?哥能不急吗?”
陈恕似有所悟:“就因为这个?”
庄一凡吊儿郎当趴在池边:“就这个,还能因为什么?,怎么?,你还怕他和我?哥有情?况?”
他说着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眼,庄一寒临时有事,正在楼上?用电脑开视频会议,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
薛邈暗中瞪了庄一凡一眼,随即温和劝说陈恕:“别多想,一寒对你挺上?心的,这么?多年身边也没?别人,你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嫉妒。”
他说的倒也不算假话,庄一寒这么?多年身边确实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过别人,就算以前追过蒋晰,压根也没?追到手,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呢。
庄一凡虽然在笑,不过眼眸懒洋洋眯起,难掩那份和庄一寒一脉相承的狠厉:“就是,以后谁在你面前传风言风语,你直接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方倚庭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隔着水池目光略显复杂地望着陈恕,他隐隐觉得?蒋晰的事瞒着陈恕不太好,毕竟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与其到时候爆出来成?为导火索,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来说得?明?明?白白。
庄一寒一贯清醒理智,没?想到这次也犯糊涂了。
方倚庭重新把墨镜戴上?,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耳畔传来他们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那照理说他和你哥的关系应该不好才对,怎么?还会邀请你哥出海去?玩?你们也都答应了?”
庄一凡总是那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他那块地也有我?哥的投资,我?哥去?巡视产业天经地义,蒋晰就算不请,我?们自己去?也光明?正大,怕什么?。”
薛邈说话则礼貌多了:“他平常一年也约不了几次,都是朋友,拒绝也不太好。”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了成?年人世界最现实的情?况,哪怕他们不喜欢蒋晰,哪怕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暗流涌动,但碍于家族情?面和利益往来,依旧会维持表面和气?,这种关系并不真诚,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牢固。
陈恕活了两辈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不在意,所以也就无?所谓,顺着薛邈的话道:“出去?散散心也不错。”
他们正说着话,庄一寒不知何?时开完会从楼上?下来了,他眼见薛邈和庄一凡都围着陈恕说话,觉得?这副场景颇为稀奇,走上?前问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聊什么??聊蒋晰呢。
这话能说吗,当然打死都不能说。
庄一凡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睛提溜一转,忽然发?现陈恕和薛邈正好坐在水池边,坏主意冒出心头,一手拉一个直接把他们都拽下了水,两个人猝不及防掉进泳池,活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溅起数米高的水花,庄一寒为了躲水下意识偏头,刚才的话题也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