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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赵旻能够感受到，姜砚在离开。

不是那种再也见不到的离开，而是那种再也抓不住的离开。

他不再能感受到姜砚总是愿意展现在他面前的爱和柔软。姜砚应该是乖巧而活泼的，会在他耳边小声说一些像是撒娇一样的话，对他眯起眼睛笑，用柔软的手去抱他的脖子或者手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木着脸去忍受他的触碰，一天到晚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无论赵旻怎么去解释，姜砚只会平静地回复：“那是您的事情，将军，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赵旻也只能回答：“你不可以走。”

姜砚就转过脸去不再讲话了。

赵旻看着姜砚背对他侧躺的身影。几天时间内姜砚瘦了一大圈，两年来被赵旻精心养出来的一点软肉消得干干净净，又回到了刚来时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苍白瘦削，闷闷不乐，就好像两年时间的相处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醒了就过了，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在又一次重复了同样的对话后，赵旻问：“你无亲无故，又能去哪里？”

姜砚回答：“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杨小姐嫁过来给我难堪吗？”

赵旻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忙说：“你是不愿意和文君住在一处才想走的吗？你可以搬去我城里的另一座宅子里或者文君去那边……”

姜砚摇摇头，轻声打断他的话：“你还不明白。”

“我不是因为不想和什么人住在一起所以要走，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再在一起了。”

赵旻怔住，仓皇扔下一句“你不能走”就起身逃也一样向门外走去。

姜砚在后面喊住他。他说：“将军，给我一条活路吧。”

赵旻没敢回答，匆匆带上门走了。

***

姜砚最近总是做梦。

他的梦总是很累，梦到了很多很多从前的事情，梦到姜宣柳暖融融的怀抱，第一次见面时温越递给他的那块很甜很好吃的蛋糕，半跪着给他揉膝盖的温元白，严慎扔出的那颗砸红他额头的水果硬糖，还有赵旻在他睡不安稳时抚摸他耳朵脸颊的温暖的手。但这些又很快地坍塌崩溃，温越在骗他，温元白在骗他，严慎在骗他，连赵旻也在骗他。所有的温柔也好陪伴也好，都不过是粉饰谎言的一层虚伪的纸，一滴水就可以让一切成为泡影。梦的最后总是姜宣柳扭曲的脸。她状似怜悯般说：“你在走我的老路……别信他们，也别落到我这个地步……”一转脸，女人又嘶吼着嘲笑着，反反复复地说：“你和我一样贱！……你们都该死！”

姜砚惊醒。

日复一日，他总在做这样的梦，到了后来姜宣柳的声音他在清醒的时候也能听到。

有一次，赵旻坐在他旁边处理事情，突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问：“宋叔是谁？”

姜砚没有回答。

赵旻已经习惯了姜砚的沉默，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

姜砚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宋叔是原先温家的一个老仆人，从前很照顾他，后来回老家去了。他又想，赵旻是从哪里知道宋叔的？想了一下，姜砚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口渴了，喊了一句宋叔让他帮忙倒杯水。可又为什么喊了宋叔呢？

想到这里，姜砚突然浑身一颤。

因为他刚才看到宋叔站在旁边。

宋叔是不可能在这里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姜砚想，我看到幻觉了，我快疯了。

疯子娘生出疯儿子的事情比比皆是，姜宣柳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姜砚未必不会变成疯子，步她的后尘。

我不能疯。姜砚想，我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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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姜砚说：“我要见虞焕平。”

虞管家听到这样的要求，脸上惯来精明的神色都停滞了，他试探着问：“小少爷要见谁？”

“别装傻。”姜砚最近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再和任何人打太极，“把虞焕平叫来，我有事情同他说。”

虞管家知道装傻充楞混不过去后，只好实话实话；“将军不允许小少爷见任何人。”

姜砚扬了一下眉毛，口吻很嘲讽：“真用心啊。”

虞管家以为哄住了，试探着问：“小少爷如果没事，那我先走了？”

姜砚笑着点头，在虞管家像是松了口气的神情中说：“我明天就要见到虞焕平。”

虞管家愣住，“啊”了一声：“可是将军……”

姜砚打断他：“我不管这个。我知道虞焕平现在没有在读书，如果我明天没有见到虞焕平，那之前你给我的那本日记就会被将军看到。”

虞管家没有想到姜砚会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很是精彩，姜砚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欣赏够了，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没儿子，只有这一个侄子，对吗？”

他像是困了，摆摆手：“你走吧，回去好好衡量一下。反正我说到做到。”

管家走后，姜砚歪在床上。他现在想起管家的神情就想笑。

好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姜砚想。

虞管家的确觉得自己见到了怪物。姜砚在他眼里就是个没脾气的人，没想到一朝和赵旻翻脸，咬人居然这么疼。

虞管家夫妇一辈子无儿无女，虞焕平是他去世的哥哥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夫妇俩视若己出，虞焕平又有出息，考上了大学，成了邻里间的榜样。姜砚这一刀扎得实在是狠，逼得虞管家不得不铤而走险，让姜砚见虞焕平一面。

赵旻对姜砚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现在姜砚和赵旻就是两个疯子，一个想跑，一个死死咬住不肯放行，连表面的粉饰都懒得维持，撕破了脸皮地歇斯底里。如果这会儿姜砚把日记一交，就等于把虞焕平往枪口上撞。虞管家做不做他的管家倒是次要，虞焕平估计没法儿从赵旻手下捡回这条命了。

虽然觉得姜砚这一步棋阴，又觉得虞焕平实在是不争气，但虞管家实在是不能看着自己的侄子出事。估计姜砚也是算准了这一点。虞管家想，倒是小瞧了这个看起来水豆腐一样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