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
姜砚看多了旁人的脸色,几乎瞬间明白了赵旻的意思。他有些急促地问:“将军,您答应过我的话,不会反悔吧?”
赵旻看他脸都白了,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连忙小孩抱在怀里摸头顺背的,解释说自己只是因为姜砚还没待多久就想着走而感到不高兴而已。
姜砚很温顺地伏在他怀里,脸整个儿埋在赵旻的深色军装大衣里,瓮声瓮气地问:“那将军会骗我吗?”
赵旻用手指梳他的头发,说:“我没有办法保证。”
姜砚从他怀里抬起头,他微蹙着眉,睫毛翕动着,连眼角都泛着红,整个人看起来很委屈,也很可怜。没有人能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态度强硬,赵旻很快败下阵来,补充说:“但我可以保证,在一些重要的问题上,我绝对不会撒谎。”
姜砚垂下眼。他知道这是赵旻能做出的最大的退让了。
***
这天姜砚正午睡,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间里有军靴踏过的声音。
他揉着眼睛半坐起来,看见赵旻穿戴整齐,神色严峻,肩膀怀抱中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赵旻说:“你母亲快不行了,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母亲,在姜砚的记忆中并不全然是美好的。
他的母亲姜宣柳,是曾经第一富商姜家的独女,读过书,也曾因美貌艳冠群芳,求娶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但如今2 多年过去,记得她曾经辉煌的人越来越少,她逐渐沦落为卑贱的荡妇,可笑的疯子和人人饭后的谈资。
或许姜宣柳也有把姜砚轻柔地抱在怀中,给他讲每个孩子睡前都会听的故事的时候,但在姜砚的记忆中,更多的是她流不尽的眼泪,狰狞的吼叫和怨怼的眼神。
一个母亲是爱她怀胎十月的孩子的,但一个女人生来就会痛恨带给她许多屈辱的人。
姜砚是她的孩子,但也是带给她数不尽的屈辱的人。
他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过姜宣柳了。
坐在车里,赵旻感觉到了姜砚的畏惧。他把姜砚揽进怀里,手紧紧抓着姜砚瘦削的肩,用一个个落在发间耳上的吻去安抚他。
姜家已经破败了,就连曾经辉煌显赫的大门都已斑斑驳驳。
赵旻早早打了招呼,一进门就有下人带他们往姜宣柳住的后院走去。
姜砚紧紧攥着赵旻的袖口。他不是因为什么近乡情怯,他只是怕,怕这个曾经生他养他,也骂他打他的女人,所谓的母亲。
姜宣柳后院住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她躺在床上,喘气的声音嘶哑。她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苍老的不成样子。
听到脚步声,她费力睁开眼,打量了进来的两位不速之客,突然哑声笑了一声。
从这样的笑容中,赵旻仿佛看到了她当年艳压群芳的美丽。
女人费力把自己撑起来,忽视了挡在姜砚面前的高大的赵旻,直直盯着她六年未见的儿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她说:“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儿子。”
“砚砚,告诉妈妈,这位是谁?我可记得温老板不长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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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姜砚在发抖。
赵旻能感觉到,他把姜砚往自己身后拢了一下。
姜宣柳将赵旻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依旧只对姜砚说话:“怎么不说话?”
她的语调是温柔的,但她的眼神却是冷漠而怨恨的。很奇怪,一个人居然可以这样把自己分裂开来。
姜砚深吸一口气,从赵旻的庇护中走出来,低声说:“这位是赵将军。”
“将军……”姜宣柳重复了一遍,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今时今日,比我当年可有出息多了。”
姜砚一愣,接着脸就白了。
姜宣柳的故事坊间版本颇多,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同她纠缠的男人不止一个,连姜宣柳自己都不能确定姜砚的生父到底是哪一个。
赵旻虽然刚来不久,但关于此类的传闻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姜宣柳眼珠慢慢地转了一下,对他说:“赵将军,我们母子俩想讲点体己话,能不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
赵旻只看着姜砚,看小孩抿着唇点头,才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声在他耳边嘱咐:“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赵旻一出去,姜宣柳就像是突然泄了气般重重地摔到枕头上。她嘶哑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姜砚,像是嘲讽又像是感慨般的说:“真是体贴呀……”她闭上眼,“我猜猜看,他肯定和你说,他就在门口,让你别怕,对不对?”
姜砚没有回答。
“这样的话,我听过许多次,”姜宣柳的声音逐渐轻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半晌,她笑着摇摇头,“都是骗我的。”
姜宣柳经常这样讲到一半就开始自言自语,姜砚已经习惯了。
他打量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他记得她曾经的美丽,但这样的美丽却凋零成这般模样。
这会是我的下场吗。姜砚想。
许久,姜宣柳才从回忆中脱身。她翘着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的泪,偏头看着姜砚,叹息一般地说:“儿子,你在走我的老路啊。”
姜砚不想同意她的话:“我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呢?”姜宣柳脸上突然浮起了一点恶意的笑,“我告诉你,他们这种人都是一样的,温越也好,这个赵将军也罢,你当他们真的在乎你吗?”
“别傻了,别信他们,也别落到我这个地步。”
这算什么。姜砚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