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自从来了这里，整日就是睡，从天擦黑断断续续睡到太阳落山。他本来就吃的不多，如今吃的更少，一天只吃一顿。之前那场病本就没养好，半个多月下来又瘦了一圈。

赵旻有天晚上回来，顺手抱了一把刚睡醒的姜砚，才突然发觉他轻得吓人，拢在怀里只剩一把骨头，于是开始每天催他吃饭。

因为厨子把白粥换成了藕粉，姜砚这天居然乖乖地喝了一整碗。赵旻看他脸色比前几天好看多了，才放下心来，笑着捏住姜砚因为咀嚼而一动一动的腮帮子，说：“今天让人给你做两身衣服。”

姜砚眨眨眼，他其实没睡醒，困，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愣愣地问：“为什么突然给我做衣服？”

“睡懵了？”赵旻看他呆呆的样子，觉得好笑，“过两日就到你生日了，生日不得穿新衣？”

姜砚还是愣愣的，赵旻没空再逗他，嘱咐了几句话就披衣出门。

姜砚站起来送他。大门一开，寒风裹着几片雪花冲进来，赵旻拿自己的披风给他挡了一下，语气温柔地让他别着凉，又说自己晚上回来陪他吃饭，然后就步履匆匆地走了。

方才飘进来的雪花已经化成了几团洇进地毯的水痕，姜砚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转身时看了眼窗外。

窗外正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居然冬天了。姜砚想。

***

姜砚的生日在初冬，他出生那天的晚上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对于姜砚而言，生日从来不是让人开心的一天。他的出生伴随着他母亲的屈辱，每年的生日，他能看到的只有母亲的歇斯底里和外祖父母带着的唉声叹气，以及仆人们比平日更多的窥视和白眼。

他讨厌被人像当做一个玩意儿一样对待。

在温家的前两年还是开心的，温越还带着养父的面具，温元白那个时候大概也是有点喜欢他的，虽然说不上多温和，但和他对视时总会不自主地躲闪。

可是从姜家到了温家，他依旧只是个玩意儿。

他从来不觉得生日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一天，但今天赵旻的寥寥几句话，却让他突然对这个堪称不幸的一天期待了起来。

生日当天，他醒的很早，还带着灰的天泛出一点光，透过窗户落在赵旻的侧脸上。

赵旻还睡得很熟，甚至还在轻声打鼾。姜砚很久没有在赵旻之前醒来。他小心地翻身，借着并不算明亮的光打量他。

男人眉目舒展，平日里堆积着的威严散了大半。姜砚突然有了老虎脸上拔毛的勇气，伸手摸了一把赵旻下巴上冒出的青茬。

手感不是很好，有点扎。姜砚想。

他还想再摸一下赵旻的喉结，手刚伸过去，赵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旻抓的很用力，姜砚吃痛地抽了一口气。男人皱着眉睁开眼，看到是姜砚，才从鼻子吐出一口气，手上力道也松了，半睡半醒间还把姜砚细瘦的手腕拉到嘴边亲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姜砚没听清，左不过也就是亲亲就不痛之类的哄小孩的话。

姜砚陪赵旻躺了一会儿，困劲儿又返上来，索性窝在男人怀里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赵旻已经靠在床头处理事务了。看人醒了，赵旻说：“生日快乐。”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张开臂膀抱了一下姜砚，在他耳边低声笑了：“小砚2 岁了。”

姜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回抱他。

“起来吧，”赵旻说，伸手拿过搭在床边的姜砚的新衣服，“今天有的忙的。”

早餐吃的是长寿面，满满一大碗。厨子手艺很好，面条粗细均匀，一点没断，汤汁浓郁，还专门放了两只鲜虾。姜砚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如果不是赵旻怕他撑坏胃口端走了，他绝对连一口汤都不会剩下。

赵旻被他突如其来的好胃口惊到了，又好笑又好气：“饿死鬼投胎吗，好像就没给你吃过好的一样。”

姜砚接连打了两个嗝，对赵旻讨好地笑了一下。

“得带你出去消消食庙会去不去？”赵旻其实白问一句，嘴上问着，手上已经开始给姜砚穿大衣戴围巾了。

姜砚被他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腾了一嘴问：“什么庙会？”

“问那么多，”赵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就行了，我还能把你卖了？”

姜砚被赵旻拽着走。说是拽，其实赵旻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倒像是把姜砚庇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一样。

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下人都笑着问好，几个平时就话多的还会加上一句“生日快乐”。这一切对姜砚而言都太新奇了，他不知道过生日原来可以这样让人开心。

庙会其实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这边的习俗是在初雪停后办上一个五天的庙会。赵旻就像个俗不可耐的富户，姜砚的目光只要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一会儿，他就开始掏钱。一路走下来，赵旻的副官单文拎得满手都是，姜砚也左手举着一块扒糕，右手端着一碗炸丸子，没顾上赵旻给他递了豆汁儿，就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

一尝到味儿，他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又不好吐出来，只好囫囵吞下去，盯着看好戏一样笑得开心的赵旻直皱眉。

庙会一直逛到了黄昏，走的时候赵旻还给他买了个糖人。姜砚举着一个圆头圆脑的金黄色小猫，根本舍不得吃，直到赵旻再三保证还有下次才把小猫塞进嘴里。

姜砚本以为这样就算过了生日了，没想到回去之后，赵旻居然给他准备了一个西洋的生日蛋糕。

晚上性事刚结束，姜砚躺在床上，忍着浑身的酸痛翻身埋进赵旻的怀里。

不得不承认，在赵旻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这种安心，连严慎都不曾给予过他。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赵旻不过是用了一点讨小情人欢心的手段罢了。

姜砚一边靠在赵旻怀里，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次不要再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信。

才告诫到“傻子”，他就直接跌进了黑沉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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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姜砚总觉得赵旻养他像是在养猪，而他本人也很有做一只猪的自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赵旻回来如果上床就乖乖躺平，如果不上床也可以一个被窝里聊会儿天，惬意的很。没过上几日，脸色好看起来，人也长了点肉，没有刚来这里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在赵旻手下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不知道是不是嫌他抱起来硌手，赵旻让厨房每日变着法儿的做菜，还弄了一堆零嘴儿，摆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后来干脆弄了一堆补药，捣鼓成又甜又稠的汤，每天早上睡醒后喝一小杯。

不过姜砚只喝了一两次，后来就不肯喝了，赵旻问起来，他只是笑了一下，说这么好的东西，如果现在喝习惯了，一年后再想起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