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活该!”祝曳时猛然后退,抬腿一脚踹中魏照钺的肩膀,让他整个人后仰,他拽住他的衣领,再一次骑到他身上,将已经年久发黄的亲子鉴定拍在他脸上,“是你自以为是!是你管不住自己,十七年前睡婊子,十七年后睡儿子!以为钱能摆平所有事,连人命也不顾,你和沈铬一样,你们都不得好死!不论是我,还是陈同,你根本丝毫不觉得愧疚,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我没说过我不愧疚!”魏照钺像一条搁浅的鲨鱼,失压的内脏马上就要爆炸,“从前的事我都道过歉,我对陈同的死同样觉得惋惜,我也...”他原想在一切毁灭之前告诉祝曳时他爱他,否则不会在风光无限的订婚宴上这般潦倒,但话到嘴边,祝曳时一声声“爸爸”好像催命符,紧紧封住了他的嘴,让他呼吸困难,颅腔充血,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恶心。
他用痉挛的手推开祝曳时脆弱的胸口,偏开头的一瞬间失禁似的吐了满地。淡黄色的液体酸臭腐败,那是他今晚的失意酒,现在成了葬送缱绻的忘川水。
“你觉得恶心吗?爸爸。”祝曳时向后撑住地面,仰头看到了今晚的月亮,月色皎洁,清朗无云,他以为今晚会下雨,后来才发现那是他们的眼泪。
“不够的...光是道歉,既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也不能补全处女膜。”这句话足够泯灭伦理,但祝曳时毫不犹豫,“你操我操得那么爽,偶尔说几句爱我也不费口舌,但你不愿意,因为你看不上我,只想让我当一只听话的狗,我说得对吧,爸爸?”
“不许这么叫我”
“啪!”
熟悉又陌生的对视中,魏照钺的左脸被狠戾的耳光抽中,祝曳时抚摸住那些清晰可见的血淤,卑微地心疼,眼泪又一次决堤,“凭什么不能,你让我出生,我那么感激你,为什么不能叫你一声爸爸。”
他和魏照钺鼻尖相抵,揽住他失魂落魄的身体和他一同下坠。
魏照钺头晕目眩,从未料想一个耳光能给人带来这般披头盖地的羞辱。
“回去吧,宴会还没结束。”祝曳时将最后一个吻落在魏照钺眉心,擦去他的眼泪,“既然无法爱我,那就恨我吧,爸爸,恨也许比爱长久。”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祝曳时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判决书”,再回头,魏照钺跪在一滩呕吐物旁边,比起他,更像一只丧家犬。
“去娶她,去维护你的利益,只是千万别忘了恨我。”
他要在今晚真正的女主角找到他们前离场,所以当下取走了魏照钺胸前的玫瑰,而魏照钺宛如初醒,在祝曳时临走前,抬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你先回家,我叫人送你,等我回去我们慢慢谈。”他的手臂被电麻了,衣角被祝曳时轻而易举抽走。
祝曳时看着他,竟然从最自私自利的男人脸上看到了可笑的哀求。
“不必了,你的家装不下我。”祝曳时一字一顿,在陈江由赶到前,带着父亲散落满地的尊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见证无数爱情的婚礼庄园。
他没有告诉魏照钺,他的确离开了港口,只是没在对岸停留,继续出发去了位于中原腹地的一座县城,他打听了一天一夜,最后找到了埋在半山坡的一座小坟。
陈同安安静静睡在那里,照片定格住他永远的二十二岁。
祝曳时盘腿坐下,本想不太熟练地仿照电视剧里的情节在陈同墓前放一束花,但没人维护的野地墓园杂草丛生,一束花很快就会腐烂消逝,幸好他事先带了一点太阳花种子,简单却坚韧的小花,和陈同一样。
“好好长大,下辈子只爱自己,我们都是。”
祝曳时望向苍穹,想起五岁那年祝茵把不小心掉进池塘的他拎回家冲澡,那是祝茵回到蓝岸,带他住进狭小出租屋的第一年。女人一边冲水,一边扇他的屁股,说要不是你长成这样,我何至于没发上财还要被你绑着受罪。
他觉得委屈,说那我不和你过了,我要去找爸爸。
女人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挤满不足两平米的浴室。
“做梦去吧,你爸再找别人生十个,也看不上你这个。”
祝曳时抹掉眼泪,取出手帕擦拭陈同的墓碑。一年当中最热烈的季节已经到来,碑体被晒得温热暖手,七月被称为浪漫之月,它象征新的起点,希望,以及家人团聚。
祝曳时就出生在这样的季节,却在荒诞中降生,在卑贱中长大。他背上胡乱准备的行囊,离开天辽地阔的山野,回到车水马龙的海岸,回到他无可推脱的命运。
群☆6O7~985~189?整理.2022?06?10 15:27:12
Chap.30 前尘
老楼有很多缺点,比如隔音不好,水压小、下水道反味儿。但祝曳时这两天睡得格外沉,他缩在新买的海绵床垫里,如果不是有人敲门,他能一觉睡到下辈子。
周文被几个老头老太太团团围住,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人,现下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鬓角湿了,鼻尖一层汗,祝曳时从猫眼看出去,可怜又好笑。
“扰民知不知道?一大早在这里叫魂呐?!”
“里头的娘们早死了,你敲这么半天等鬼来给你开?”
“长得人模人样,嗐呦,是个傻的!”
果然做魏照钺身边人最重要的就是听话,祝曳时趿拉上鞋,心道老东西奴役人有一套,自己不露面,却让下属一大早来筒子楼吃唾沫。
门锁从里面“啪嗒”一声打开,叽叽喳喳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老住户们眼上眉梢,谁也想不到,娼妇死了,她的儿子居然又回来了。
“不好意思。”祝曳时礼貌地道歉,似笑非笑,“睡得沉,没听见。”
“小贱种,比你妈还不要脸,一大清早儿的招男人!”
祝曳时像是没听见,略微抬起他那双大梦初醒、隐约带水的眼睛,他看向为首的老太太,状似无意打量起她碎花背心下干瘪的乳房,“噗呲”一声,笑出两个梨涡:“大娘也想招人啊?回头我给您介绍几个,您且回去等着。”
“说什么呐!?”老太太的倒三角脸登时变成一颗皲裂的紫色茄子,原形毕露,抬手就要往祝曳时脸上扇,“不男不女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文立刻挡在祝曳时身前,被老太太照后脖颈来了一下。老太太下手极狠,抽得一米八三的老爷们一趔趄。在这个社会,年高是最好的武器,恐怕能说会道的周助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窘迫过。
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最后又惹得无关人士受伤,祝曳时觉得没劲,侧过身把周文让到了屋里。随着满是小广告的防盗门合上,声讨大部队吃完晨间的第一口牙祭,或笑或骂,陆陆续续回家,被祝曳时挖苦的老太太走在最后,末了往祝曳时门口吐了口痰。
这所房子整个是一套南北长间,并没有实体隔断,老楼层高还不到两米七,周文一进来,仿佛屋里多了一根承重柱。
屋里实在没什么可看,为数不多的家具是正对门放的一张折叠餐桌和一摞红色塑料凳,往里走地上用榻榻米打了一个地台,一张帘子从棚顶垂下,充做“客厅”的分隔。在房子另一头,北侧有一个小阳台,祝曳时给周文抽出一只凳子,像大人一样给他让座,然后转身到阳台的水龙头下接水刷牙。
刷完牙,祝曳时直接就着凉冰冰的自来水洗头洗脸,他自己收拾好再过来,头发全部搂到脑后,露出了完整的眉骨和眼睫,周文闻声转过头与他对上视线,不受控制地一怔。
“怎么了?屋里太破,吓着你了?”祝曳时笑起来,终于有些小孩子模样的羞怯。
“不、不是。”周文掩住嘴角咳了一下,试图压下自己不可思议的联想。
“没事儿,确实挺破的。要不你老板怎么不愿意亲自来呢,你又被他坑了。”
“不,先生暂时不方便,所以嘱托我。”周文恢复专业素养,起身把凳子落回墙角,平静道:“无论如何,接你回去。”
祝曳时失笑:“你说他是不是有精神疾病,要结婚了还绑架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