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眠也是来源于此,每个噩梦的片段都与此有关。

接下来的两天程颂清又回到了难以入睡的状态,在床上翻了半天还是没有睡意,最后还是靠着读小说和新闻勉强睡着了。

第三天程颂清睡前刷了刷朋友圈,看到时予发了几张画,无一例外都很好看。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和时予的聊天界面,又把时予的语音播放了一遍,听着时予说什么“晚安”、“祝你做个好梦”,心里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宁,入睡也比前两天快了很多。

他之前听过ASMR之类的东西助眠,但作用不大,没想到时予的语音帮他达到了这种效果。可是等他发现这一点,这几段语音又不管用了。他再重复听的时候,那种安宁的感觉逐渐减弱,到最后反而比一开始更加抓心挠肝辗转反侧。

他去网上找了一些知名CV的语音,比时予的声音更清甜、更软糯,各种内容都有,但也没有一条能让他像上周末一样安稳睡着。

他终于承认,不是时予的音色有什么特别,而是时予的话里包含的纯真又热烈的爱意给他的生活画上了一笔明亮的色彩,让他在疲惫的夜晚能放松下来喘口气。

虽然时予是从天而降的,是无比莽撞的,但也是才华横溢的,是鲜活可爱的。

自己就真的不喜欢时予吗?

不喜欢为什么每天都会收他的邮件?直接拉黑就好了。不喜欢为什么愿意给他微信还看他的朋友圈?置之不理就行了。不喜欢为什么记得他的左眼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那是在游泳馆时近距离看到的,时予平时的自拍会把它P掉。

他上学时一直学习理科,工作后也接触大量枯燥的理论研究,始终讲究精确和严谨,时予这种从事艺术创作的自由烂漫的类型对他有天然的吸引力。

但他不敢喜欢。

他不敢确定时予的感情会持续多久,毕竟他父母也曾经相爱,不爱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是个合格的爱人,他担心会伤害到时予,毕竟时予是那么明媚又漂亮。

上周末时予掉进水里的事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里的爱情虽然是苦涩又折磨人的,但至少……至少没有威胁到健康。如果有人真的因为对他的爱情而受了什么损伤,他将离万劫不复的深渊更近一步。

他内心狂风暴雨,思绪纷杂,最后勉强提炼出一个念头:让时予别再来了。

星期五晚上,他又躺在床上艰难入睡,看到时予五分钟前发了一条“一周马上到了,看来有空开放约稿赚钱”。他点进和时予的对话窗口,想要再听一遍那几段语音,发现时予的头像好像和之前略微有些不同,是新的自拍。他想放大看看,没想到手一抖变成了“拍了拍”。这个功能无法撤回,程颂清愣在当场。

按照方盈盈的说法,程颂清一周没联系过时予,这段单相思即将宣告结束,时予心灰意冷,做好了加倍努力工作的准备。可是这个晚上突然收到了程颂清的消息,又让时予不知所措,只好回复了一个问号给他。

程颂清骑虎难下,总不能说自己为了看他的自拍不小心手滑,这太丢脸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认的。他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结合时予的朋友圈问了一句:“时予,我可以约稿吗?”他盼望着时予会赌气,直接回答一个“不行”结束这次意外又尴尬的对话。

时予迷惑了,不知道程颂清在搞什么鬼。

“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找我约稿?我这种画手有很多的。”时予刚收到消息的兴奋劲过去了,心里有一点委屈。

程颂清迅速回复了一个“不是”,他当然不是讨厌时予,拒绝时予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想让时予自我怀疑,但后面又解释不了什么。

“抱歉,你介意的话我不打扰你了。”程颂清决定还是赶快逃开,然后就当他的“拍一拍”没有发生过。

“没事,你想画什么?有什么要求?”时予看他说不讨厌自己,感觉舒服了很多,又乐颠颠地追了上来,反正能交流就是好事。

程颂清被问住了,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完全是随便找了个正经话题掩盖他密切关注时予的事实。

时予看程颂清没说话,怕他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又被吓走了,连忙发了几条语音给程颂清介绍接稿事宜,包括自己的画风、要求、完成时间……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

程颂清听着他的声音,心中涌起一阵满足,根本没记住他说的什么内容。

“时予,我不画画,我想约你的语音。”程颂清想到要说什么了,既然文章和画都可以约,那语音应该也能吧。如果爱情方面无法答应他,多让小朋友赚点钱也好。

时予又迷惑了,给程颂清发了三个问号。

“我想要你每天给我发一段长语音消息,内容你来决定,我按条数付给你报酬,像你给人画一张画那样。”程颂清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奇怪,又补充道:“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签正式的合约,我绝对不会用于不正当的用途。”

时予倒没考虑那么多,他的脑中接连反应:程颂清是个声控?我没追到的原因难道是技能选错了?我居然这么全能吗?是不是可以开启副业逐梦配音圈?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声音,甚至愿意出钱来买?”时予抓住了重点,故意用语音问程颂清。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程颂清没回答他的问题,“价格你来开。”

能听着时予的语音入睡让程颂清在黑夜里看到了唯一一丝可能存在的光亮,他不想也不敢错过它。

“我不缺钱,突然接稿也是因为被你拒绝,想多找点事做排遣一下失恋的伤心。”时予的确不缺钱,因为平时的花销不大,他画画赚的钱和画室的收益足够用了。而且他家里条件特别好,父母还会经常给他发一些花不完的红包。

程颂清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非常不想看到时予伤心,但全世界只有他没有安慰的资格。他正准备收回这个荒唐的请求,时予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不过我可以和你签这个合约,只是报酬需要改一改。”

“改成什么?”

“你说呢?哥哥,我接稿是因为伤心,你现在当然是要把我哄开心了。”

程颂清听到他撒娇叫哥哥的一瞬间溃不成军,觉得哪怕时予的爱意有可能是短暂的、容易熄灭的,他在这一刻也愿意去做那只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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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颂清想象中的火没燃起来,因为时予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是逼你和我谈恋爱的意思,不用紧张,做几件小事让我开心一下就行了。”

“做什么事?”程颂清松了一口气。

“还没想好,明天你来我画室行吗?”时予看他答应,开始得寸进尺,“我还是第一次签除了画以外的东西呢,要让学姐帮我把关,你可别欺负我。”

“不会欺负你的。”程颂清回答。

“骗子,上周末都凶我了,还不叫欺负我呀?”时予装委屈逗他,“你怎么这么爱骗人?”

“不是。”程颂清无奈,明明时予才是满嘴谎话,结果他倒成了骗子。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说错,时予的爱意光风霁月,而自己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虽然游泳馆有救生员,但我也有点后怕,以后不会了,放心。”时予不讲道理,不管程颂清怎么想,直接盖章认定他担心自己。

“很晚了,睡觉吧,我明天上午过去。”

“好的,晚安!”

程颂清感觉今晚的一切都不太真实,远远超出了以往他会做的事的范畴。不过对他来说,时予的出现本身就是个意外,既然他没能做到一刀两断的决绝,后面发生什么就不再可控了。哪怕没有手滑联系了时予,说不定过些天也会忍不住因为别的事情找他。他播放了几遍时予刚才给他发的几条新的语音,身体仿佛也注入了新的血液,没有花多大力气就进入了梦乡。

时予很兴奋,程颂清真的主动联系他了,明天还要来找他。他连忙给方盈盈发消息报喜,简单说了几句经过,问她程颂清这是什么意思,问自己是不是又有希望了,还说不知道明天应该怎么办请她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