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冬天生的她,怀的时候不怕,生的时候他也不怕。算着日子有了九个月,找了接生婆住进家里,对外说是他干娘。
卢家给的钱在这时候派了大用场,接生了丫头,那位年过五十的老太,还照顾了他近一个月才走。
没有奶,周澜就买母羊挤奶喂丫头,一点点养大她,给她留头发梳小辫,看着她小脸上段行的影子越来越多。
段行会不会回来不要紧,去庙里的时候,他只求一个,就是活。要段行在子弹底下活下来。他自个儿能把丫头养好养大,他不会像丫头的爷爷一样卖儿卖女。等她大了,他就仔仔细细给她挑个女婿。至于他自己,老了有女儿女婿靠,走了坟前有人拜,一辈子不枉。
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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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定跟他到城里的事儿,周澜从屋出去抱女儿。檐下竹椅没人,他头一转,笑出声来。拴在墙角的大黑正懒洋洋的打着盹儿,丫头仰着小脸正瞧它呢,转头见着周澜,跑过来。
先周澜一步,段行抱她起来,问她,“想骑大马不想?”小丫头片子哪知道他说的意思,给抱高了,紧紧抱住段行脖儿,可怜巴巴儿的望周澜,“爹。”
周澜朝她点点头,跟着笑骂段行,“你还想她喊你爹呢,吓着了还咋喊?”段行只管傻乐,碰她一头柔柔的发,心也跟着软乎乎的,挨到周澜跟前软声,“吓不着。”
“你抱着她,我拣点东西去。”
段行跟着他走进小屋,“拣啥东西?”
“待会儿上山,不得托前边李大娘顾她,她的小马、小鸡、小鸭得跟着一块去。”段行正纳闷啥小鸡小鸭小马的,周澜已经把东西从竹筐里拿了出来。
周澜会学点儿木匠手艺,跟丫头要这些木雕的小鸡小鸭小马脱不了干系。
段行接过来瞧,“雕得还挺像样。”
“那可不,雕不好刺了她的手,我也跟着疼。”
段行把个小鸭塞丫头手里,跟在周澜屁股后头出去,“啥时候有空,你也给我雕匹大黑呗。”
周澜笑着定定瞧他,“你几岁了,还要这个?”
“你管我几岁呢,我就是想要。”段行也臊,借着亲丫头的小脸掩,没敢跟周澜对视。周澜没说话,手悄悄在他腰上重重一掐,掐得他龇牙咧嘴的,才笑着出去。
到李大娘家,段行没跟着去,踩在个墙边石墩上,看周澜走了又回,拎出准备好的,要上山的篓子、草帽、刀。
周澜接过草帽就戴,系好颌下的绳,紧接着给段行戴,自然的不得了。段行低头任他摆弄,心里偷偷的乐,弄好后背上篓子拿上刀,锁好门两人一块从后门出去。
三年后的山路自然比三年前好走些,道上一路没什么人,段行走前周澜走后,很快到了半山腰。
“我记着,这附近该有个你搭的草屋来着。”段行挥着刀开道,头也不回地问。
“早塌了,我也懒得再修。”上山前,两人腿上俱抹过驱蛇的药草汁,可周澜不放心,提醒他,“你慢点,注意脚边。”
“放心,我可不会掉陷阱里。”段行转头咧着牙冲他笑。周澜立马明白他话里的话,打他背上篓子一下,“还不都怪你。”
那会儿吃他的饭,就敢跟他犯牛犊子脾气。
“那哪儿能怪我。”段行嘀咕,想想又回过味儿来,“不过那会儿你也不知道,我心里谁也不想,愿意的是你。”
“我怎么就不知道?”周澜不服输,走到他旁儿站着,“你当时不止想我管你的饭,还想让我管你……”睡觉俩字硬生生憋回去,憋得脸儿红红,盯着他不挪眼,唇咬一下,又咬一下。
林子里头,本是没啥风的,段行却觉得心里头有,左右瞧不见个人影,低头飞快亲他一口,唇上津津的,是周澜腮上的薄汗。做完,他心里直打雷,攥着周澜的手往山上走,头昏脑涨的把刚才的话茬接上,“除了饭,我还想让你管我啥,我咋不知道?”
一下子,周澜是真恼他笨,“你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拽拽手,出不来,干脆拎起来,照他手腕就是一口。
段行昨儿晚就在挨他咬,这会儿一点也不疼,牵着他稳稳当当往林子里去,“那次我把你背回来,你就开始对我好了。”
“敢情之前的饭不是饭啊。”
“不一样。”难得的,段行扭捏起来,“好和好也有不一样的哩,我知道。”
“是嘛?”周澜挠挠他变烫了的脸,刨根问底儿的打趣,“哪儿不一样,你说说看。”
段行说不上来,只是狠盯着他,光影斑驳的脸,眼睛顶好看顶好看的黑。周澜给他这样看软了心,像以前那样儿点他眉心,好似下秒就要出口教训他,却没,踮脚亲了他一口。
中午时候,空着的篓子有了一半的药材,两人下山来。周澜让段行先回,他直接到李大娘家接丫头去。
段行应了,回到院里先把手脚洗净,跟着去烧水,预着给周澜洗澡。没一会儿,院里有了动静,周澜抱着熟睡的丫头走进灶屋,“中午你愿意吃啥?”
“面怎么样,我来和。”
“浇头就做两样,一荤一素。”周澜拎拎手里的肉,“村东头王家杀猪,李大娘要了不少。我接丫头,觉着好,跟她买了一块。”
“成啊。”段行点头,眼睛黏在睡熟的丫头脸上,起来拿手挠挠她脸蛋,“真乖真俊。”周澜干脆换过去给他抱,“放床上时候轻点。”
“诶。”小心翼翼的,段行接她过去。
又要和面又要弄浇头,灶屋小施展不开,两人挪了出来,在院里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方才我瞧水都烧开了,和完面你先洗去。”
“我?我做好浇头再说。李大娘跟我说,她睡了有一会儿了,待会没准就醒,你管着她。”给肉切丁,周澜指指屋里。
“她一向这么不认生?”
“没。”周澜翘起唇角,“爹是爹,外头人是外头人。”这话说的,听得段行心里喜滋滋,手上乱套,面都不会和了。
“你到底成不成?待会儿面不软不筋道,可全赖你,丫头嘴叼着呢。”
“不能,不能。”段行拍拍手上面粉,“团里谁不知道我和面最好。”
“以前你们段家也不常做面食呀,难不成是新兵蛋子时候,被罚做伙夫去了。”周澜打趣起他,笑眼乜过来。
还真给他说中了,段行脸有些臊,见他打趣得这样高兴,又不舍得驳,低头垂着眼,“你说是就是呗。”倒闹得周澜心软,切好肉丁茄丁,放过他进灶屋了。
乡下,午后怪静的,家家都在睡午觉。头顶上一丝云没有,正适合晒药材,段行顶着日头一株株仔细摆好,灌了两口粗茶,上炕挨着睡着的爷俩,跟着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