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干净的屋子里陈设简单不失庄重,宫主绩在窗台边的榻上打坐。双手叠放在怀,掌心向上,手中托着那盏从不离手的莲花琉璃盏,双眼紧闭,呼吸平稳。

身后的墙壁上挂了三清图,黑白灰的装饰让室内看起来像是灵堂。

李卿儿面无表情,双眼灼灼,一边心内忐忑一边仇深似海,手中划出一道霹雳灵力,化作飞镖,直冲宫主绩而去。

飞镖极快,在灯火中泛着森森银黑色的光晕,宫主绩并未睁眼,从容打坐。飞镖在靠近他半臂之处,似乎撞上了强有力的护盾,折成两段,落在地上。

李卿儿心叫不好,连忙用灵力隐藏自己的行踪。

巡卫的神祗宫修士听着宫主绩屋内传出的声音,警惕的靠拢,环视四周,并无一人,拱手问:“宫主,小的听到异动,不知宫主安好?”

宫主绩气定神闲的保持打坐的姿势,闭着眼睛说:“无妨,方才手滑摔了茶盅,不碍事。”

巡卫的修士点点头,又问:“小的这就派人进来打扫。”

宫主绩说:“明早来即可。”

又说:“本宫好静,尔等往别处去,便不用过来了。”

巡卫的修士拱手回答:“是。”

便往其他处巡逻了。

等人都走了,宫主绩嘴角拉起浅笑,说:“姑娘乃武皇亲自挑选,伺候公主长大,本官多受武皇、公主恩惠,今日之事不予计较。”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威胁说:“但下不为例!姑娘既然受武皇、公主栽培,自当有自知之明,望姑娘善自珍重。”

言下之意,便是看在前尘往事,看在死人的面上,放过李卿儿一命。

但也趁机敲打,李卿儿修为有限,在他丘神绩跟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若想活命,便好自为之。

否则,下次必不会手下留情。

李卿儿并不是头脑发热的莽夫,今夜也是做足了手段,前来试探罢了。听了宫主绩的话,她消失在夜空中。

远在长生门客房内的李卿儿神色诡谲,手中的傀儡之人凭空灼烧,化为乌有。

冷笑:“好狡猾的丘神绩,知道在翠微山的我不是真身,便假装放我一马,卖个人情。换了别人,怕是以后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还这份人情!”

她摩挲了指腹,眼中闪烁坚定,心道:好你个丘神绩,果然修为深不可测,一把傀儡术也让你玩的出神入化、以假乱真。

她挥手扫去桌面残存的纸张,心中盘算,再无一言。

李卿儿修傀儡术,傀傀儡儡,以灵气为饮,灵力为饵,自动锁定。傀儡术并非玄门高深功法,只是李卿儿修的与众不同。

玄门功法,唯一个‘缘’字最为重要,而李卿儿的傀儡,恰恰占了‘缘’字。天下之大,唯独只有她的傀儡能以假乱真,也唯独她的傀儡能辨别傀儡真身。

丘神绩端坐太位堂,看起来真真切切,就算从傀儡眼中看去,也似乎并无不妥。

可李卿儿心细,屏息凝神中仔细端详,便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丘神绩周身泛着若有似无的光晕,与那实实在在托在手心的莲花琉璃盏形成了鲜明的光影对比。

她起身换下衣裳,心道:怪不得玄门都说他来去无踪,原来是藏了真身,以傀儡运作。

呵!今夜也算是不虚此行,只是必得知道他真身所在,不然任凭如何将傀儡粉碎,都难以伤及真身分毫。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握拳:公主知遇之恩,昭容关照之情,卿儿永生不忘!必手刃丘神绩,燃尽灵魄,让他血债血偿!

……………………

今夜的长生门十分精彩,好戏一出接着一出,正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做故乡。

可怜巴巴的玄门百科全书沈玄末,此刻规规矩矩立在沈南星的书厅中,低着头,佝偻着背,左手拉着右手指头,闷不吭声,恰似一个被教训的小学生。

沈南星的房间很大,左边是书厅,中间是正厅,右边是卧室,中间用鸱吻样式的珠帘作隔断。

房内干干净净,是一间标准的道观内室,书厅内摆满了老庄孔孟,看起来新崭崭的,也不知主人翻没翻过。

他身材匀称,鸱吻飞袍,端坐书桌前,气势不减的凝视着沈玄末。

“你母亲早逝,为父亲自教养,哪里对你不起?为何你要那般的在人后诋毁?”

他痛心疾首地叹气:“你没有灵根,是谁给你洗髓换骨,让你得以结丹?你天资平庸,是谁孜孜不倦、日日教导?你生来性情懦弱,连门内昆仑奴都能欺辱,又是谁时时护佑?”

沈南星说到动情之处,微不可闻的顿了顿,手背从眼角抹过,又说:“常言道:家丑不外扬。纵然你对我、对长生门有诸多怨怼,关了门任你如何控诉,我又怎会不听你说?偏偏要做出有辱门楣,败坏长生门之事了。”

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可气:“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我不争气,为父为师,教不出个好儿子好徒儿。”

沈玄末自来惧怕沈南星,听着沈南星的数落,是一句反驳的话不敢出口。

尽管千言万语、满腹疑惑堵在嗓子眼,硬是大气不敢喘,唯唯诺诺的样子把沈南星看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他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桌上,指着沈玄末,怒道:“瞅瞅你这不争气的模样,怪不得能把家里的昆仑奴错认成兽人,还人前人后说的像模像样。你脖子上那颗脑子生来是显高的不成?”

年过不惑的沈玄末便是这样一边被道德绑架,一边被辱骂长大。他天资愚钝,又无灵根,从小到大,不论做了什么事,不论对错,沈南星从不上眼,甚至是动辄打骂。

上行下效,才会有连门内昆仑奴都能欺辱堂堂门主独子沈玄末一事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沈南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偏偏沈玄末当局者迷,把沈南星奉为圭臬。

只因他自小缺爱,渴望父亲的肯定以及从小灌输‘身为长生门门主独子’的思想让他养成了这样一味忍气吞声的讨好型人格。

基本是被指着鼻子骂,被欺负的蹬鼻子上脸,也能笑着说‘没事’。

沈玄末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一声不吭,沈南星最见不得沈玄末这副模样,怒其不争,越发的火冒三丈:“瞅瞅你这猥琐的模样,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清楚,省的转头添油加醋的告诉别人。”

好半晌,沈玄末都不吭声。

沈南星皱眉,死盯着他:“说话,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