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齐义在水里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循声瞥了一眼,白齐正立马就自动消音了。
方猗竹一看,心里也七七八八知道些,赶着白齐正在水里游两圈,就催他回家做饭。白齐正不情不愿地甩甩身上的水珠,套上衣服就走了。
“说说,什么情况。”方猗竹游到白齐义旁边,开门见山地直接问到。
“她对我很好,也知道我的心思,但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们没有未来的… …”
白齐义也不避讳,直接就和方猗竹说了起来。
“怎么就没有未来了?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苦几年就苦出头了。”
“她是大学生,是医生,不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待一辈子,我也不想把她困在这里… …换做是你,你会答应吗?”
白齐义看着方猗竹的眼睛。
方猗竹挑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待一辈子?不试不争,不也是伤她的心?”
“… …你太理想了。”
“你要心里没有‘试一试’的念头,现在难过什么呢?我认识那个白齐义,不是这样消极懦弱的。”
“… …”
“走了,再泡下去白齐正就要叫人来捞你了。”
见白齐义情况不对,方猗竹也没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就起身穿衣服。
一路沉默回家,方猗竹还没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饭香。走进灶房,就看见陈归辽刚刚抱起饭甑。隔着氤氲水汽望着他明亮的双眼,方猗竹心想,没对象,他俩光棍凑合过也是可以的。
还是要盖同一床
小箐村刚开始修路时,开路炸药没算对,一时间地崩山摇,埋进去了好几个壮年,村里老人说是发天威,可怜周丽怀上白齐正还没几个月就成了寡妇。吃用一切按劳分配,一个孕妇带着七八岁的孩童讨生活,也就堪堪能吃饱。周丽临产请了村里生过六个孩子的老人,盛夏里结结实实做完月子,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吹不得风,到后来走动也需要人服侍。
等白齐正断奶,周丽已经攒好一把耗子药了。然而那天白齐义和方猗竹却突然提前回家,献宝似的抓着只野兔给她看。她看着自己这三个儿子,到底没能狠下心来。
吴蕙清的到来对于她家无疑是雪中送炭。吴蕙清一来,白齐义扭肿的脚一下就好了,甚至在她耐心细致的照顾下,周丽慢慢地也能下地走动了。
有天晚上生了几下闷雷,周丽最听不得这样震天震地的声音。她摸索着划根火柴,却发现吴蕙清的床是空的,伸手一摸,早就没有了人的温度。她轻轻拉开房门,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趁吴蕙清收洗碗筷,周丽把白齐义拉到门口,轻声说:“阿义啊,我这几天晚上老是梦到你杜婆婆,是不是你们兄弟几个欺负读书人啦?我不求你们几个能混出什么名堂,但是你们几个做人做事不能只顾着自己,不能忘恩负义,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知道了吗?”
白齐义听周丽说完,几天来堆在眉眼间的轻松愉悦烟消云散,他低下头看着周丽那双仍然清澈的眼睛,努力控制着面容的轻松,点头应了下来。
周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以前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要撑一段时间给白齐义哥俩缝补衣服,现在精力上去了,一听方猗竹要新被子,生怕别人做的不称心,就把活给揽了。
方猗竹生下来那会儿白齐义刚断奶,村里就她和杜霖走得近,自然就带了方猗竹一段时间,方猗竹是她的二儿子。
先前听村里其他女人说,分进他们农民家里面住的都是女知青。吴慧玲和白齐义之间那点事她都看在眼里,于是她连忙问方猗竹家的情况,一听是个摸样好,性子好,有文化,但活计不怎么会做的知青,她心烦意乱,旁人的玩笑话都没来得及听。
方猗竹和杜老太待的时间最长,受影响最大,杜老太要不是不知事时就裹了脚,也是读大学做学问的料。要是真让方猗竹和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过日子… …
周丽拍拍自己的脸,回家上楼,把柜子里早就准备好的红布拿出来,缝缝补补好几个月,给方猗竹做了一床鸳鸯喜被。
方猗竹每个月都要去镇上开会,赶上集市,就会给周丽带些香皂、雪花膏、布料绣线一类小玩意,没赶上集市,就去供销社买些糖回来。
这次就没赶上集市,方猗竹刚把糖递给白齐正,周丽就在楼梯口招呼他上楼拿被子。
“周姨眼神不好,绣的也不如以前咯,还让你等了好几个月。”周丽一边说,一边把装被子的包袱拿出来。
方猗竹回应道:“哪有,镇上老板做的就没有周姨好,再说了,要等的才是好东西。”
解开布结,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被中的两只鸳鸯。
“猗竹啊,你别嫌周姨多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面和那两小子一样。村子里谁结婚了,这个被子是要家里人自己缝的,鸳鸯情贞,希望你跟人家姑娘好好相处。别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卫生所都有贴一些,你去镇上的时候好好看看就知道了,别欺负人家… …好了,拿着你的被子回去吧,一大个人挡着我的光,不好收东西了。”周丽说着说着自己不好意思了起来,把包着的灰布两边一打结,示意方猗竹拿走。
方猗竹笑着和周丽道完谢后拿着被子就走了,神色如常要是没有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磕绊一下的话。
方猗竹回到家,上楼就见陈归辽正在桌前写字。
陈归辽听见声响,放下笔,撑着椅子转过去,笑眯眯地朝向方猗竹,说:“方大哥,你回来啦。拿着什么,需要帮忙吗?”
方猗竹一手拎着被子,一手把衣柜顶层打开,顺口答道:“没什么,别人的一些东西,收起来就行。今晚我来做饭吧,买了点糖,待会儿做糖饼吃。”
陈归辽看着方猗竹动作,回答道:“好,那我再写一会就下来。方大哥做的糖饼很好吃。”
方猗竹放好被子,一转身就和陈归辽对视,他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说:“行了,快写吧,待会香味飘上来你就写不动了。”
“欸。”陈归辽答应得轻快,像是某种小伎俩得逞的喜悦。
方猗竹晕晕乎乎地下楼,心想,陈归辽怎么现在这么爱笑,不过倒是,挺好看… …
陈老师就是坠棒的
李生明再来小箐村已经差不多隔了小半年。不管他和方猗竹有多不对付,无法否认的是,方猗竹确实有些能力盘龙镇八个村,独独他小箐村交得齐粮也吃得饱,知青工作也做的还行,几乎没有需要他调节的地方。
于是现在通知要办的什么农民学校,盘龙镇批准的试点也是在小箐村,他这次去就是要通知这件事。
大白天的,找方猗竹直接去田地里面就行,一找一个准,这次也不例外。
“方大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农民学校批准下来了。这几天就得动起来,你看看先给我个老师人选,不需要多厉害的,会写字就行。”
方猗竹正浇着粪水,就听见李生明一连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把瓢放下,朝李生明的方向望过去。
方猗竹应道:“李书记,要教什么?诗词文章我们用不上,农活他们又全不会,不如换个村吧。”
“唉呀,就是要你们学写写名字,打打算盘。现在全国学校停学停课,怎么会有诗词文章让你读。你找个人名报给我就是了,具体让谁教我不追究。待会儿我还要开个会,你这里味道太大了… …”
方猗竹看李生明捏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那陈归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