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死了,他的心不是不痛的,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慰藉,更需要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来填补曾经他最爱的小依然带来的空缺。虽然再也没有人能像依然那样让他疼爱,但是他却可以自私的用这些身份很像依然的孩子聊以自慰,做父母亲的都是这样的,不管是谁,一定都有一个最偏爱的儿子女儿。

“你不哭了?”他抱着孟安宁哄了好一会儿,孟安宁终于是不再哭了,可是看起来却还是很不幸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孤独,“生完宝宝就好了,等你做了父母也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逼你……”

他就是还想再见一面,还想在另一个血亲身上看见自己的大儿子曾经的面容,这很可耻吗?这并没什么好丢人的,他的儿子也是他的故友,这是他第一次做父亲就得到的奖励,他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把这个儿子教的太好,让他太过自由的享受到了这世界上的所有酸甜苦辣。

如果再来一次他宁可要一堆傻子,就像圈养孟安宁这样把孩子们都关起来,从此以后只需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可以了,平安大于一切,不需要有多自由。

“后天跟我去上海,我会跟你坐一趟车,但是你和赵妈单独一个车厢,等到了以后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你想要的都有,到了上海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娶的第二任妻子。”

“我不要……”

“这个孩子也会是正儿八经的孟家少爷,至于以后的时候就以后再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会明白了,失去至亲的痛苦,我这短短一辈子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他才四十来岁就已经一切全无,所以这样看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孟安宁抬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脸和下颌,然后莫名其妙对他说道,“你爸爸真好。”

第19章19小

太过混乱的时代会引起市场的萧条,极致的萧条则对应了极致的繁华,一片土地上不可能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粪水和尸体,总有鲜花会在这些肥料的滋养里肆意生长。

上海便是这样的一座城市,是大中华极致萧条下的浪漫之花。

“肚子舒不舒服?”

刚一下火车就坐上汽车,刚一进汽车他的手就摸上来了,就算是赵妈已经不被他们当人看了,可是前面的司机难道就不是人吗?

孟安宁便挥开男人的那只大手,将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里面。他已经决定好了要怎么样度过自己的后半生了,不再需要假惺惺的关爱和帮助。

“开车的是小李,全名叫李纵合,今年即将三十五岁,干这一行已经快十年了,之前是部队退下来的预备役枪手,后来跟着一些政商界的大领导混口饭吃,这是我花了高价请人去谈过来的高级白领,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御用司机。”

说话间司机冲着后视镜里的他们打了招呼,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孟月来拢了拢他腿上的毛毯帮他盖好,用自己的手捂住他的手帮忙取暖,“最近这天气真是太无常了,前一秒还在吹暖风,后一秒就冷了。也不知是上海的缘故还是我的缘故,这一离开了家乡,好像见什么都是新鲜的,就连平日里最平凡的冷空气好像也怪让人惦记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孟安宁,赵妈见后座无人回应便立刻就搭话道,“是啊是啊!这一出来就是这样,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奇特!少君以前在家里可能过惯了四季如春的日子,这一下火车还不适应呢!”

“嗳,他这辈分也不能算是少君了,毕竟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以我看你将来还是改口叫他老君好了。”

“哎呦,叫老君多难听呀!我的老爷,您只要明白我这老太婆的意思就好啦!”

“那么你还是叫他少君吧,好像确实叫老君不大好听。”

“是啊是啊,还是就叫少君!总之你们就是情投意合的夫妻俩,又何必在乎这点称呼!”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话间已经足够恶心,而坐了一路的孟安宁也早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车刚一停就马不停蹄的冲到了马路边疯狂呕吐,他在怀孕期间的这些症状实在是太可怕了,几乎等同于十几个孕妇加在一起那么可怕。

赵妈一下车便赶紧跑去扶他,照着信件上的地址找到了属于他们的678号独栋小楼。

孟月来不疾不徐的站在车边与司机亲切交谈,递过一根烟,关切问道,“李老弟,今年的确是三十五对吧?”

那司机也是个饱经风霜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把烟接过来恭敬的点好,深吸一口后说道,“孟教授言重了,我这一辈子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司机,不必要您这样的人物跟我称兄道弟。”

“刚才在车上的那位是我夫人,他虽然看着冷淡了些,但确实是心热的,还请您不要介意他的一时疏忽,他最近怀孕了,不怎么高兴看见外人。”

“教授说的话我都记得,这位少君看起来也确实是个良善的人。今后这就是我的工作了,拿了您这么高的薪水,我是一定不会怠慢夫人。”

“那么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一向心思敏感,就请以后还是不要当着他的面直呼夫人,只叫他少君就足够了,这孩子天生就是倔驴脾气,最见不得别人把他喊老了。”

“知道,那我以后就这样喊了。”

“平时没有什么事的话是不会麻烦你的,最多也就是跑跑腿这样的小忙而已,每月超出工时的部分可以另算,只需要你说出数额就可以直接去财务那里领钱走了。”

“那……既然老爷这么对待我,将来我是一定要报恩的。就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敢问少君这肚子里的是头胎吗?反正我看着是真像、整个人状态也挺接近。”

“是,所以最近才那么大脾气,一路上搅得我头都晕了,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早就跟他撕破脸皮了。”

“那老爷不妨试试食疗法,当初我们家那位也是这样过来的,一口甜的蜂蜜再配上一口酸的柠檬,反正就是越奇怪的搭配越好、越能让他心里的那股火气得到消解。”

聊了这么多,总算是聊到点子上了,孟月来笑笑谢过了他的好意,一转头就回去跟赵妈吩咐了这些事情。

司机小李帮着屋里的管家一起收拾了车上的这些杂物,进入楼栋以后抿紧了嘴不再多话。

赵妈坐在一盘伺候着发脾气的孟家少君,这屋子里虽然看似还是一团死水,但实际上渐渐的已经开始有了风和雨推波助澜的隐约迹象。

现在全家就只剩孟安宁一个人还生气了,孟月来帮着收拾家具的时候走过去捏了捏他的那张小脸。果不其然被驴咬了,这一口下去,半边手都是牙印子。

第20章20小

自从怀孕以来,孟安宁就像变了个人,从头到脚都和以前那个隐忍克制的安家少爷再无瓜葛,脾气大到像是要把天都掀翻,有时候发起火来甚至就连赵妈也不敢接近他。现在这个家里唯一还敢去跟他说话的,可能就只有孟月来了。只可惜孟月来这几天又正忙着办理入职的事情。来之前震旦大学的刘校长约了他见面吃饭,这些天孟老爷便一直都在外面喝酒应酬。

“少君,您看要不还是多少吃点儿?”

因为新来的管家并不认识他,所以就被赵妈派去了客厅与他交涉。赵妈抻着脖子站在对面厨房的门边探头探脑,隐隐期盼着今天他能稍微听话一些。

“那……喝喝水、喝喝水好吗?”

他却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顽固到都要脑袋顶都要长蘑菇。自打今天早晨孟月来出门以后就又开始了,谁跟他说话都这样,爱搭不理的。

“少君,吃点儿吧……”

这管家是他们新聘的,所以并不了解在这之前的某些事情,只当他们是眼下最时髦的“老夫少妻”组合,便自然以为这是老爷续娶回来的娇惯少爷,既要哄着,又要宠着,十分的不敢得罪,唯恐惹了他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