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陈风说的那样,被玫瑰花梗刺穿了心脏。
有一页很长,写在陈风十四岁那年的十一月底,北城下第一场大雪的晚上:
“总听别人说小时候,我年纪不大,多小才算小时候。
他们还说,小时候的事情过去太久,都不记得了。
原来不记得,才叫小时候。
我开始把那些记忆交给'小时候',希望它能帮我把它们带走。
那么,更早的又叫什么?
是梦吧,是梦好了。大人说,小孩儿分不清现实和梦,我把它们当成梦了,现实就是完整的。
'梦'会忘记,'小时候'会记不清,我在等这一天。
可我的小时候,为什么才过去两年多。
如果我把它说成,八百多个日夜,听起来是不是遥远一些?
八百多个日夜,是两万多个小时,是一百万多分钟,是七千六百万秒。
七千六百万秒,我想我就快忘记了。”
那一页之后,陈风很久没有写过日记。
一曲终了,陈风回过头,对上郑贤礼一双微微湿润的眼睛,笑着问他:“这可是你写的歌儿!这么感人吗?果然钢琴的声音还是很能穿透人心吧?”
郑贤礼靠近一步抱紧了陈风,在想这首该死的曲子为什么要取名叫死在无名盛夏。
然而郑贤礼不知道的是,写完那页日记的一周以后,陈风把自己关在了楼顶漆黑肮脏的杂物间,留下了他手腕上那道缝过针的凸起的疤。
他把自己锁在里面,蜷缩着瘦弱的身躯,血腥味道像一块彻底生锈的铁,意识渐渐模糊,大脑昏昏沉沉,四肢慢慢冰冷。
即便在那个时候,脑内也没有求生欲默念说“活下去”,眼前仿佛回到两年多以前的盛夏,他哭着跑进房间,那人却轻易地抓住他。
抓住他脖子上的平安扣,任凭他把房间门关上,然后握着平安扣,用力往外拉。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直到脖子上那条挂着平安扣的细细的绳子,勒进他的皮肉里。
杂物间里的陈风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整个身子向后倾倒,摔在了一片厚重的灰尘里。
可是他最爱干净,身上还穿着最喜欢的白色羽绒服。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在想,美工刀那么锋利啊,为什么疼的不是皮开肉绽的手腕,而是脖子后面那道早就愈合的疤。
七千六百万秒,“小时候”没有把他的记忆带走。
2021-10-11 01:10:28
36.
思考了很久以后,郑贤礼问陈风:“我之后要去办点事情,你能不能自己在家待几天?”
这是周末,他们刚从电影院出来。
陈风收起眼镜,揉了揉由于不常戴眼镜导致硌得有点疼的鼻梁。
“当然啦。”陈风说:“可以问你去哪儿,去做什么吗?”
郑贤礼:“你这个问题很奇怪。”
陈风笑了笑,“你说不可以,我就不会问了。”
“我去找我爸。”郑贤礼第一次撒了谎。
郑柏南还在南城没走,说这几天要去见一个制片人,等忙完了,会再联系郑贤礼。
“不过不是现在,只是提前跟你请个假。”郑贤礼说。
他想,他得去一趟东城,先想办法找宋朝闻拿到当年的照片,再想办法去见见关钦。
陈风捧着还没吃完的爆米花,点点头,“嗯,批了。”
看起来天真无邪。
越是这样,郑贤礼越想拥抱他。
前几年,陈风生病很严重的阶段,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摔东西,举起剪刀,用力落下,机械性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把桌面扎得全都是豁口,手掌抚摸过去,一片坑坑洼洼。
那年郑贤礼第无数次把他从窗台抱下来,每一次两人都只对视,不说话。郑贤礼不知道陈风复杂的眼神中到底有哪种情绪是想传达给他的,不懂,也没想了解,后来某一天不小心打翻了唐瑛放在桌沿的玻璃杯,被刚烧开的水烫伤了手,却只得来一句没有感情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和“这杯子都是刚买的”,就在那个下午,他忍不住问了陈风:你在痛苦什么呢。
你在痛苦什么。
你明白痛苦的含义吗。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真残忍,明明他在那个年纪也觉得痛苦。
晚上睡觉时,陈风还是忍不住蜷缩在郑贤礼怀中,学着郑贤礼常做的那样,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侧腰,试探性地问:“哥,你爸爸回来了吗?”
郑贤礼说:“他去年就联系过我,但我不想和他有关系,所以一直没有来往。”
“那现在是因为?”
“有些事情想问他。”
陈风猜是郑贤礼小时候的事情,就像他也经常问奶奶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怕真实的过去会跟仅存的回忆对不上号,可他知道郑贤礼的童年不快乐,没敢再多问。
但郑贤礼却主动说起来:“我看他竟然不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