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至于当时为什么会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对陈风的评价,还用上了“听话、可爱、喜欢音乐”这么几个详细的描述,他也不清楚,或许就像齐昭说的那样:你从以前开始就在依赖他。

“被需要”对郑贤礼来说的确很重要。

而且,陈风长头发很漂亮,他很喜欢。

下午一点半,郑柏南提前把地址发到了郑贤礼手机上,说:不知道你离这个地方远不远,不论远不远,你只需要两点钟从家里出发。

郑贤礼并不觉得贴心,去房间看了一眼正在练琴的陈风,拿上和陈风今天身上穿的外套的情侣款,说了声“晚点见”,陈风走过来说“等一下”,拥抱之后才能走。

拥抱时郑贤礼又抬手揉揉陈风的头发。

这是他最常做的事,比亲陈风睡着后的眼睛还要频繁。

路星洲说一个人的性格通常跟他的发质差不多,陈风一定是温顺又善良的小孩。

郑贤礼说,他当然是。

郑柏南发给他的地址离南大有段距离,打车过去,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然而这个点堵车了,郑贤礼在车上坐了五十多分钟,等从车上下来,走进茶餐厅的包厢里,已经两点半。

这个茶餐厅郑贤礼没来过,大厅的氛围并不安静,有喝醉的中年男人正在大声交流,也有抱着哭闹的孩子没耐心哄的年轻父母,还有拿着零花钱请同学吃饭的学生,言语间带着炫耀,每说一句话,语调都要拔高。

包厢的隔音效果倒是做得好,郑贤礼把门一关上,基本就只能听见郑柏南搅动咖啡的声音了。

“吃过饭了吗?”郑柏南问。

郑贤礼在他对面坐下来,说:“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坐着的郑柏南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了,鬓边一片霜白,额头、眉心、眼周,都是明显的纹路。

去年在东城见他还没有这样。

郑贤礼长得跟唐瑛几乎没什么相似点,郑贤礼也不得不承认,多看郑柏南两眼,就像看到了二十几年后的自己,但这个认知并不会让人好受。

“好,那我们就切入正题,一切以你的需求为主。”郑柏南仍然在搅动面前的咖啡,但一直没有喝,“你上次发给我的那个手机号,是我认识的朋友。”

郑贤礼差点没忍住直接站起来。

“他们一家都是从事圈内行业的,早年他大哥开唱片公司,他做副手,后来做音乐不景气了,他就开影视公司,他大哥也入股,我跟他合作过几次。”郑柏南问:“可是贤礼,你们之间为什么会有牵扯?”

郑贤礼没有解释的打算,“替别人问的。”

“那这个人对你很重要。”郑柏南笑了笑,“否则你不可能向我开口。”

“他叫什么名字,公司又是哪一家?地位如何,关于他本人,你又了解多少?”郑贤礼给出一连串的问题,“我都要知道。”

郑柏南通通回答了。

那人叫关钦,今年四十岁出头,早年黑白两边沾,是北城某地区的地头蛇,后来有一年严打,他手下的人抓进去几个,没把他兜出来,正巧他哥哥关煜的唱片公司有了起色,关钦就金盆洗手,带着剩下的兄弟去帮关煜干事业。

关煜是个正经的商人,但关钦即便后来不干那些违法的勾当了,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有个变态的癖好。

他恋童。

听到这里,郑贤礼两只手握住面前空荡荡的玻璃杯,恨不得把这杯子捏碎。

“你怎么了?”郑柏南看郑贤礼的状态有些不对,极其敏锐地问道:“他曾经伤害过你的朋友?”

郑贤礼再抬头时,脸上的情绪又已经不明显了,“你继续说。”

其实后面大部分的事路星源已经托人帮他调查到了,路星洲发来的文件里写得清清楚楚,虽然是许泓潆的调查文件,但内容里多次提到过关钦。

只是,关钦对陈风做过什么,这些文件里是不可能会有的,如果能调查到,关钦也不至于现在还过得富贵风光。

可郑贤礼还是觉得呼吸受阻,很想大口大口喘气。

陈风身上的疤,和他下意识躲开的反应,不管往哪个方向猜,都不乐观。

“至于你提到的许泓潆,她名声很差。”郑柏南说着摇摇头,脸上露出嫌恶,“不过还是有不少业内人愿意跟她来往,因为她渴望的东西很明显,甘愿出卖自己身体的态度也很明显,一个普通的机会对她来说就很重要,但对那些故意欺辱她的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简单来说,她就是,划算。”

“她现在跟谁来往密切?”郑贤礼并不想在意许泓潆在圈内得到过什么评价,“你知不知道她最近接了什么活动?”

郑柏南说他不清楚,“但是她跟关钦的联络一直都很密切,从我不认识这几个人开始就是了。谁都知道许泓潆对关钦有意思,这事不是一年两年,早年许泓潆的儿子还小,她会主动把儿子送给关钦玩,除了想要机会,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借机跟关钦亲近一点。我听说她本来不想管这个儿子,是关钦喜欢,她才总是带着,不过后来她儿子长大了,关钦就转移目标了。”

“长大,是指,多大。”

“得有十几岁吧,按说关钦一般看不上十岁以上的,但他常跟人说,那孩子漂亮,还让许泓潆带出去见过很多人,那群人…都恶心。”

“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没人帮得上忙。”郑柏南说:“孩子的亲妈带出去的,你找谁说理?更何况,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谁敢插手?”

郑柏南:“那年好像是许泓潆把关钦带去家里,被当时回老家探亲的小演员撞见了,那个演员拍下了关钦的照片,结果反而被雪藏了很长时间。”

郑贤礼想起来了。

陈风十二岁不到的夏天,来接他回北城的人,是宋朝闻。

宋朝闻是个演员,陆清住在陈风楼下,一切都能对上号。

后来,郑贤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

时间还很早,陈风开着窗,披散着头发,坐在钢琴边研究新乐谱,那首歌是冥王星好几年前的,作曲是郑贤礼,歌名是:我要死在无名盛夏。

“回来啦?”陈风听见开关门和靠近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十指放在琴键上,“你听我给你弹啊,我刚练会的,稍微改了一点点,你可以向我提意见…不对,建议。”

钢琴声响起,郑贤礼站在陈风身后,看着他披在肩上的柔软发丝,心疼地落下一颗眼泪,落在陈风发尾,悄无声息。

年初时,他在陈风的房间里,看陈风往年的日记,当时看不懂的句子,现在好像每一个字都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