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美术系的学生,陈风不认识,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把耳机戴上。
视频里的郑贤礼看见陈风戴耳机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问他:“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嗯?”陈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郑贤礼是指去西城开书店的事情,他连忙摆摆手,“当然不是啊,都说是梦想之一了,我通常把不打算实现但又很美好的目标统称为梦想,就…做白日梦的时候想一想的意思。”
郑贤礼没反驳,他想,陈风还太年轻了,不用那么快确定未来要走的路,再迷茫个几年都没关系,只不过他得更努力一些了,万一陈风的梦想清单里有能拼一把的,至少他得有能力帮上忙才行。
“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开始构思今天的作业。”陈风说。
“这么快?”郑贤礼问:“那要挂电话吗?”
陈风对着镜头笑,“不挂。”
写日记对陈风来说不是难事,现在的气氛也很容易静下心来,但他总是控制不住留意屏幕上的郑贤礼。
郑贤礼今天没课,在家休息,这时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他也时不时瞥一眼屏幕,总是和陈风撞上视线,于是忍不住道:“不是准备忙作业?”
“老实说你有点儿干扰到我。”陈风说。
“那挂了。”
“不挂。”
接着又沉默了一阵。
衣服叠完放进衣柜后,郑贤礼说:“我妈联系我了,叫我去她那儿吃饭,我本来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反正只是吃个饭就回来,但其实…我有点紧张,我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你幸好是告诉我了啊,如果我是之后知道的,我就要跟你生气了。”
“生气了会怎么样?”
“会不理人。”
郑贤礼笑道:“知道了,所以来问你借点勇气。”
“今天就去吗?”陈风说:“我要在你身边会不会更有勇气?推到月中能不能行…”
“说的明天中午。”郑贤礼叹了口气,“长辈的邀请不好推吧。”
“那你可不要趁我不在又偷偷出…”后面还有个“柜”字没说出口,差点忘了前后桌都坐着人。
郑贤礼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陈风收回去的话是指什么,躺在床上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侧躺着看屏幕上带点仰视角度的陈风,说:“那我没有话要说了,你忙吧,我可能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好。”
后来郑贤礼的确睡着了,但陈风的手机即便显示电量不足,他都选择用最快的速度回酒店插上充电器,而不是把电话挂断。最后断线的原因,是郑贤礼的手机低电量自动关机,但那时郑贤礼还没醒,陈风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长笑了笑,许愿郑贤礼晚上不会失眠。
而陈风晚上却失眠了,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确定完全没有困意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下楼去酒店后面的江边散步--没走几步就开始后悔,因为蚊子实在很多。
外面还有不少偷偷跑出来的情侣,江边没有灯,看不清谁是谁,陈风干脆走远了一些,去大片古老的房屋边找了个有光亮的台阶坐下,一边听风吹动江面的声音,一边给郑贤礼写将要寄出去的明信片。
开头第一句是“和你有一些联系的小镇”,结尾最后一句是“不知道和你讲述过的童年,是不是同一片江面”。
笔帽盖上后发了会儿呆,听见附近有一户当地的居民在争吵,家里的灯全都亮起来,木制家具摔在地上,兴许是桌椅,不清楚,声音很闷。紧接着有人把门打开,小巷中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不过是往相反的方向,陈风没有看见人,但他低头把这张明信片放到了最下面。
一整天都在和郑贤礼提西城,话题甚至进行到了在这里长居的梦想,兴致高涨时聊了那么久,他现在才想起来,郑贤礼不喜欢这个地方。
2021-10-11 01:11:41
63.
这是郑贤礼第二次来这个小区。
上一次是齐昭送他过来的,这一次提前向陈风“借”了点勇气,一个人就来了。
出了地铁站,外面下着毛毛雨,等了一会儿不见停,他干脆直接走进了雨里。
这雨实在很小,他走进楼道后随手在身上拍了两下,雨水就看不见了,只有头发上还挂着一些,他又随手把头发往脑后抓,手心摸到一片凉--南城大概也要降温了。
出了电梯,走到唐瑛门外,郑贤礼原本没什么波澜的心情莫名开始忐忑起来,他在心里模拟即将进行的开场白,谨慎思考是否需要微笑,语气又该如何,刻意礼貌好像会让气氛尴尬,和从前一样,又怕这场对话很快收场,可他确实有些想问清楚的事情,上次来时匆忙,情绪也糟糕,根本没能开口。犹豫半晌,他深吸口气,用一句俗话来给自己加油:来都来了。
然后抬手敲门,敲完才发现墙上是有门铃的,一瞬间想钻进电梯里再也不出来--主要是回想起他上次来也没看见这个门铃。
唐瑛很快就把门打开了,仿佛人从昨天就守在玄关等着门响一样,于是郑贤礼还没酝酿好的开场白被打断了,演变成抬了抬手里提着的东西,语气不咸不淡道:“一点…水果。”
就像是过年去走访一些不那么熟悉的亲戚。
“怎么还带东西…”唐瑛说是这么说,但为了方便郑贤礼换鞋,还是先接了过去。
一进屋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郑贤礼有些拘谨地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次家里还是只有唐瑛一个人。
唐瑛端着冒着热气的汤从厨房出来,郑贤礼很配合地把隔热垫挪到餐桌中间,唐瑛猜到了郑贤礼想问什么似的,放下汤,抬了抬下巴示意郑贤礼先坐,然后去拿了干净的碗筷过来,递给郑贤礼的时候说:“只有我自己,没有别人了。”
郑贤礼欲言又止,他虽然以前就看不上戚向东那个人,可他们俩真分开了,郑贤礼又觉得挺突然。好在唐瑛刚才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难过的表现,郑贤礼就省去了想点话来安慰的步骤。
唐瑛没有急于解释,转移话题问郑贤礼菜好不好吃。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根本没说上几句话,相比起来甚至郑贤礼的话还多一些,至少告诉了唐瑛自己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可他越是这么说,唐瑛越是接不上话,于是气氛又回到沉默。
饭后郑贤礼想帮忙收拾,被唐瑛拦下了,她说:“不忙,放着我晚点收。”然后让郑贤礼去沙发上坐,她去切了点水果。
坐在沙发上听厨房传来声音的期间,郑贤礼回了条陈风的消息。陈风说现在大家都去买当地的衣服穿了,他本来不想买的,但来都来了。郑贤礼想到他进门前的心理活动也是“来都来了”,忍不住笑了笑,心情跟着平静了不少。
陈风给郑贤礼发了张照片过来,上身是纯白色的T恤,下身是深红色的裤子,都是棉麻材质,他本身就偏瘦,穿起来宽松得像还能再塞个人进去,不过民族味道很浓,郑贤礼半开玩笑地建议他去买点当地的首饰,陈风也开玩笑回答说:你小心这里的年轻人看上我。
没聊多久,唐瑛就端着盘子出来了,人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下,和郑贤礼中间稍微隔着一点距离,郑贤礼看唐瑛应该是有话要说,就没有再看手机。
听了会儿时钟的滴答声,唐瑛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郑贤礼:“你爸爸…和你说过以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