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下面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妈妈,楼上怎么开始滴水啦?还是白色的?”
母亲看着手机一脸不耐烦:“胡说八道什么,就你事多!讨厌鬼!”
门砰地关上,景同吓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
射精之后浑身都是软的,腰眼也发酸,他歇了半天,才抬头去看周鸿志的脸:“真是的嘛,玩这么大,差一点被人发现。”
周鸿志盯着景同潮红的脸,咽了咽吐沫:“你下次再和凯文做爱,我就杀了你。”
景同一怔,哈哈大笑:“没有下次了。”
他停了停,一个字一个逗号地对周鸿志说:“0,希望我还有机会能遇见你。祝你一生顺遂,要是结婚的话,就阖家平安。”
周鸿志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两天后一对年轻的夫妇被中介带到六层02看房,他才知道景同卖掉这套房子,已经离开了。
周鸿志第一次知道原来六层02自始至终都不是景同租下来的,是他自己买的房产。
可惜他知道什么都太晚,不开窍,不能未雨绸缪地知晓一切。
所以他丝毫察觉不到景同已经走了,而他还像一个天真的傻子在六层0等。
他什么都不知道。
应了景同那句,“he knows nothing。”
鹅60
第章part0颜
周鸿志结束了在这座城市的一切工作。
他很早之前来这里只是为了谋生,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谋下去。
他离开的那天又一次遇见玉米烫,她对周鸿志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永远没办法静心,这里的夏天常年高温,留不住新鲜血液也不能怪你们。
她自顾自地嘟囔,总有一天,我女儿也要走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的。
周鸿志临走前去了一趟景同的二层楼工作室,那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大门始终落锁,二楼的临街办公室依旧留存着景同存在过的痕迹,但找不到任何人影。周鸿志退后几步,在蝉鸣之中看见那台他们曾经做爱的沙发,他试图想起来一些什么,到最后却发现毫无用处。
他对景同的感情就像是一堆存放在玻璃罐子里的玻璃糖纸,五颜六色,散发光辉,每一段看上去都那么光鲜亮丽,结局却毫无差异,一模一样。
周鸿志记得住和景同做爱时高潮是什么感觉,记得住六层02偶尔传来的咖啡机响,唯独记不住景同本人的一切。
他从来没机会认真去了解这个人。景同的口味,爱好,景同的具体工作,他的社交,一切的一切。
看起来,景同也没打算了解自己的一切,在他心中,炮友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姓名。
欢愉绚烂一时,那一秒钟便是两个人追求的永恒。
周鸿志被迫接受了现实,他为这段奇妙而隐秘的经历感到快乐,为不快乐的景同感到悲伤,然后他删除了景同的号码,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空手回去家乡。鹅6 0季在高温中慢慢结束。
秋天到来的时候,周鸿志跟着父亲下地,背对着大太阳收庄稼。他们这里的作物成熟的时间比别的地方要晚,他和那沉甸甸弯着腰的高粱一样,沉默寡言,任凭风动,在大片大片的金黄叶片中一干就是一整天,中午饿了就掰一块饼,渴了对着水井喝一阵水,就连面对父亲递过来的劣质香烟,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抵抗。
周鸿志坐在田垄上,穿着白色三窟窿背心,黑色盗版短裤,踩着一双农村才有的手工黑布鞋,掉出去半拉脚跟踩在泥土上,一声不吭地抽烟。
父亲撑着深插在土里的爬犁望向儿子,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又因为不善言辞,默默吞回肚子中。
秋天,秋尾,眨眼间,入冬。
入冬的这一天老太太去集上割了十斤肉,回来给父子俩包大葱馅的大包子,电视里播放着农业频道,父亲换成天气预报,坐在马扎上吹热乎乎的茶叶缸子,周鸿志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底下发愣。
老太太问父亲,你瞧着小子回来有啥变化没有?
父亲愣了愣,看老太太一眼,把烟掐灭,剩下的放回军绿衣裳的口袋中,咋,你又想给小子说媳妇?你是忘了他当初因为啥跑出去的了。
老太太脸一红,低头擀皮,小声嘟囔,我这不是着急么,村里的都成家了,当初我生小子那年才多大,他眼下再不说个媒就成光棍了,将来哪个女娃娃愿意要?
二婶子跨过门槛,热络地叫着志他娘,端着竹筐进来。
老太太跟父亲交换个眼神,嘀咕她咋来了,出去接人:“他二婶子,你咋来了?”
二婶子没开口先咧嘴,好事儿,好事儿啊,你家今年要抱大孙子!
媒婆巧舌如簧,一张嘴絮絮叨叨翻腾,好一通天花乱坠,最后说的老太太动心,忍不住掀开帘子叫周鸿志,“小子,你来,二婶子想给你说个媳妇。”
老太太怕啊,怕极了,怕小子又一次摔板凳,一扭头去城里头。
她戴着旧围裙糊一手面疙瘩,胆战心惊,周鸿志却还在那儿发愣,不知道想什么。
老太太又叫了一声,“二志!”
周鸿志才扭过来脸,一双眼暗沉无光地说,“你看着办吧。”
他说罢,直接开门去了田里。
吓得老太太以为儿子又要跑了,送走二婶子等到天黑,说什么要推了亲事,让老头去城里找儿子回来。
老两口争执不下,周鸿志一推门,沉默地顶着一头夜色进门。
老两口立马围上去,握住儿子的手泪眼汪汪,你不想成家爹娘不逼你,可不能再负气走了,爹娘老了,往后哪天死了,连个抬棺的人都没有,村里人不笑话么?
周鸿志看着他爹和他娘枯树皮一样的脸跟那满头白发,半天,小刀子划破嗓子眼里头的大肉疙瘩,沙哑地说,“你们想让我成家,那就成吧。往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外头没意思。”
老两口一愣,哭着抱住儿子,头一回在周鸿志面前泣不成声。
周鸿志麻木地听着那死了儿子一样的凄怆哭声,心里头跟让人碎成一锅豆腐脑似的,血腥味顺着嘴往外涌。
景同走了,这世界也就这个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