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没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就登门拜访了。”

“这倒没有关系，只是我怕疏于招待……”留燧明看向后面的留辉，留辉朝他笑笑。“没有的事，”赫利欧回首拍拍留辉的肩膀，两个人似乎已经熟络起来了，“孩子们很好地招待了我，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留燧明这才放心，他对赫利欧提议两人到庭园里走走，赫利欧欣然同意。

已经临近黄昏，晚风穿过攀长在围栏上红色龙沙宝石与玛格丽特女王的油绿叶片，发出簌簌的令人放松的声响。留燧明打算现在告诉赫利欧自己的决定。

“谢谢你的邀请，赫利欧。我相信加特亚在你与女王的治下是一个美丽而伟大的国度，不过……请允许我留在这里生活。”留燧明说得很慢，似乎怕伤害到挚友的满腔热忱。α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并肩走了十几步后才看向他道：“如果是以前的你，我永远不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留燧明皱眉微微低下了头，他还是让赫利欧伤心了么？虽然无数次想象过坦白之后赫利欧的失望、生气，可现在他只是平淡地说出这一句没有任何责备语气的话，就让留燧明难过不已。

但他不会对赫利欧说谎，更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赫利欧，很抱歉……”留燧明深吸一口气，直视对方的双眼，“我无意让我们珍贵的友谊因此事蒙尘。你向我描绘的蓝图当然很伟大、很美好，但我仔细思考之后发现成为一位政客并不是我想要的，动辄影响到他人命运的事，对我来说过于沉重。”

“我已经选定了自己的方向，并为之努力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我觉得很适合我。所以想请你明白我们分别，并不是因为我们走向了对立面。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心中都有了自己笃定的目标、正因为我们都在全力为之奋斗。分别，才使我们真正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赫利欧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留燧明，他习惯了默默埋首做事，而非将自己的才干宣扬出来。α从不怀疑自己的β挚友所具有的能力，即使他总说自己没有什么才能。

仿佛是被重塑了一般，曾经那个腼腆寡言从不肯表露自己心声的青年，不知道何时他也能如此流利而又坦然地展现自己的所思所想。

留燧明看赫利欧表情凝重，还以为他要出言反驳自己。没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语后神情慢慢舒展开来，带着欣慰与感动：“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可笑。”

“但我还是要说。你成长了，留燧明。”

※※※※※※※

留辉不知道兰赛特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好像从某一个时间点起，父亲变得神出鬼没，他白天根本不在家，晚上或许回来但留辉不知道。此刻留辉看见兰赛特站在窗帘后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庭院里两个并肩漫步有说有笑的身影。

“父亲！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留辉难得遇到他一次，但兰赛特并没有像自己那般有相见的激动。

“嗯……”兰赛特低沉地应了一声，盯着窗外的眼睛转都不转。留辉发现他左边真眼的眼白处爬满了血丝，这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异常浑浊可怖。“父亲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留辉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

“赫利欧·图亚，怎么会到家里来？”α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这几个字。留辉诚实回答父亲：“赫利欧叔叔说是公务结束后顺路来拜访一下爸爸，想看看爸爸生活得怎么样？”

兰塞特冰冷地嗤笑：“他最好真的只是想看看。”

就像潜行的野兽，兰赛特在一扇扇窗后跟随着二人的脚步。直至眼见留燧明把赫利欧送至庭园外，留燧明甚至还在途中摘下了深红与浅橘的两色月季拢成一束交给他。

“请代我将这束花献给索尔维娅陛下，希望她这次远行愉快。”

“我会的。”赫利欧接过花束再抬眸一看，兰赛特遥遥地站在门边也往这边看着。

会是他让留燧明成为了现在这样的人么？赫利欧不得而知。可他深刻的意识到，留燧明与兰赛特也有了只属于他们的过往，无论那些过往是甜蜜亦或苦痛，都让留燧明了留在联邦、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

两个α无声的对视着，他们都明白双方谁也无法完全占据留燧明的内心。

“燧明，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返航了。到时候你会来送我吗？”

“我一定会去。”

得到留燧明的承诺，赫利欧才乘上悬浮梭离开。

留燧明知道悬浮梭驶离了视线才转身回去，看到在门前的兰赛特他脸上先是惊诧，又露出笑来：“你今天回来得很早。”

“赫利欧返程的那天，我想去送一送。”

兰赛特紧揽着他的肩膀往屋里走，留燧明觉得肩上有些疼。

“好，只要你想，当然可以。”

兰赛特爽快的答应着，眼神却在留燧明没注意的地方变得阴鸷。

后日谈（八）

“元帅，明天为加特亚女王护航的航线已经确认完毕，”林靖停顿了一下说，“只是您命令的全舰载弹，要是被国会那边知道了……是否不太好处理。”

坐在桌后的联邦元帅浅色眼中闪过一丝受质疑的不快神色：“就按我说的做。”林靖知道与现在的兰赛特讲什么道理都没用，便干脆地领命离开。

这个α患得患失的心病自从女王一行来到联邦就又犯了，他整天待在军部，秘密部署着掌握赫利欧行踪、监控加特亚官邸周围的行动。虽然表面上他好像又对两人的会面不闻不问但留燧明什么时候到达官邸、何时离开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兰赛特没有隐瞒赫利欧还活着的消息是怕留燧明恨他，因此大度地让他们自由会面。另一方面，他又极度害怕留燧明会离开，会和赫利欧一起到他的手伸不到的麒麟座去。

赎罪心理的宽宏与对另一个α的妒忌撕扯着兰赛特的内心。

他在以强硬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脆弱他无法接受留燧明离开。

哪怕留燧明一个字也没有提，他也知道赫利欧一定会想方设法带留燧明走。

只要留燧明的一只脚踏上加特亚的舰船，兰赛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阻拦他们离开，即使是发动战争也在所不惜。

到那时他就不会在管留燧明会不会恨他了。他们最好能至死纠缠一辈子。

※※※※※※※

送行的那日，留燧明特地换上了板正的西服三件套。他执意要把赫利欧送到登舰坪，即使冒着可能会被媒体拍到认出来的风险。前一天晚上，留燧明等兰赛特到很晚，想和对方好好表示近来他为自己与赫利欧安排会面的谢意，却始终没见他回家，最后竟然睡着在兰赛特常睡的那一侧了。

不见兰赛特，留燧明便乘上了赫利欧派来接他的悬浮梭。分离的情绪蔓延在他的心头，留燧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索尔维娅女王与赫利欧已经在和前来送行的联邦官员握手道别。留燧明被赫利欧的近侍引领着来到了送行队伍的末尾。索尔维娅与他握手：“谢谢你的花束，我非常喜欢。”“希望您在联邦的旅程在未来也值得回忆。”留燧明并不介怀她曾对自己展现出警惕的敌意，他明白索尔维娅在女王的冠冕下同时也是一位用情至深的人。

最终，赫利欧缓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两人对视数秒，赫利欧先开口说：“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燧明。”留燧明笑着说：“我总有一天会去往你的国度游历，但不是现在。”

赫利欧微微点头，好像释怀道：“这几天我也在想你说过的话。‘分别并不代表着我们走向对立，而是我们在同一条路上’。我认同你的话，同时也要为我独断的想法道歉。对不起，燧明。”

“为什么要道歉？”留燧明握住他的手，眼眶克制不住地开始泛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对方的半身不是吗？”

即使有过分歧、有过固执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最优选的时刻，但无论时光与世事如何磋磨，他们永远互相信任、互相尊重并终会达成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