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重甲死士
转眼间,五日时光飞逝而去,阮榆终于等来了消息。
快马回报,流放车队行至焦河地带,突然被几个猎户跟上,那几个猎户穷追不舍,既无车架,也无马匹,徒步而行,日夜攀追而不歇,体力惊人。
精骑军暗自观察了他们留下的脚印,坚实凹陷,有一个指节深浅,猜测这几人武功非凡,身上必定携着重甲,绝非不是普通猎户,种种迹象,而像是武林中的帮派,重甲死士。
初时阮榆得到消息,心中又惊又疑。惊在于,这重甲死士自小便被困在一方练池之中,身穿百斤重甲,手持百斤刀斧,日夜操练。经年累月,这些死士纵然身批铁衣,仍能飞檐走壁,手持重刃,仍似举铁如泥,若幕后之人真能雇得这些死士为其卖命,那事情必定更为棘手。
疑在于,自成立以来,重甲死士素有铁律,只接手江湖中的生意,与朝廷沾边的事情一概不理,怎会对扬着官旗的流放车队穷追不舍?
难道诬陷羊房的人并不是朝廷中人?如此,那枚官印小章又作何解释?
书房内,阮榆沉吟片刻,自香架边取出一幅地图,摊开来细细观察,季揉云将灯盏朝他那处挪了些,询问道:“将军,不知他们会何时动手,是否现在便下令,让百里外的精骑军前去支援?""
阮榆摇了摇头,仔细研磨地图,思量过后,他对揉云说道:“另一支军队即刻便前往博岭待命,车队按兵不动,原路押送,如今找到重甲死士这一重要线索,勿要打草惊蛇""
季揉云问道:“将军心中已然确定那几个猎户就是重甲死士了吗""
阮榆沉声回应,灯晕下,将手指移至地图中央,落在京南不远山峦叠嶂处,季揉云倾身去看,见所指之处,乃为博岭。
阮榆说道:“京都南为焦河,地界平阔,道路通畅,城市繁华,若要发生截囚杀人之事,动静颇大,必定闹得沸沸扬扬,重甲死士特征鲜明,不好乔装匿藏,到时众人喧扬重甲死士截杀朝廷车队,他们此举必定失信于江湖,所以才会紧随其后而未有任何举动,若是幕后人的私兵,倒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如此行事。再往南,路过焦河行至博岭,地域复杂人烟稀少,我猜测,重甲死士必定会在此动手,以绝人言""
揉云心中了悟,回道: ""属下这就去传令,让精骑军前往博岭设伏”
揉云走后,阮榆将灯烛熄灭,抬脚出了书房,隐入夜中,不多时,那袭挺拔身影便来到一扇极其雅致的木扉前,轻推而入。
“主,主子""宝通见来人,手中提着灯,即刻便迎上来,低声说道: ""公子,今日尚安,只是晚膳未传,称,称没有胃口,""
""嗯”阮榆望向主屋,问道:“睡下了?""
宝通点了点头,回道:“一个时辰前,便吹了主灯,主子今日……进,进去瞧瞧吗?”
阮榆肃立良久,募的摇了摇头,说道:“ 薏枣茶开胃,明日下午送去一盏,若他还吃不下晚膳,就多备些糕点在屋内""
“是”
阮榆走后,宝通打了个哈欠,嘱咐守夜奴仆打起精神,公子这几日睡不安稳,若要唤人,即刻应着。
守夜奴仆送走宝通后,屋外重归静寂,而屋内本该歇下的人却十分不安分。
若有人细细去瞧窗子,便能看到窗后映着浅色人影,那人影见阮榆离去,微微叹了口气,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衫,赤着脚走回踏边,呆坐几时,复又起身吹灭内屋烛灯,在一片漆黑中将自己牢牢裹进被褥中。
自从那日阮榆负气离开,两人便再没说上一句话,他内心挣扎,眼前总是浮现那日阮榆伤心泛红的一双眼,质问自己为何对他这么狠心。
这几日夜中,他总是睡不好,早早吹了主灯便只能睁圆双眸发滞,心中担忧尚在囚车中颠沛的爹爹,又担心阮榆真的生了自己的气,他也知道,这几日夜晚阮榆总会来三千居,向宝通询问自己一日间的作息饮食,只是从不踏入屋内……
阮榆还在与他置气。
正出神间,羊稚却突然听见窗子有响动,似是被人推了开,随即屋内便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羊稚浑身一紧,连忙闭上眼眸装睡。
将军府戒备森严,下人均为阮榆心腹,此人必不是歹人,会是谁呢?是阮榆吗?
他……还气吗……
羊稚紧阖双眸,因着紧张脚趾都不自觉蜷在一起,那人越走越近,羊稚感到覆在身上的被褥一紧,随即袒露在外的一只手便被人捏住,握在手中用指腹来回碾磨,那只手骨节顺直,温暖宽厚,虎口处生着茧,时不时磨着他的拇指尖,小心而悱恻,熟悉极了。
他,他今夜没有走……
鼻尖泛起酸气,羊稚心中竟生出许多委屈,多想抽出手去,再给他一拳头,让他再也说不出那种话,那种怪自己不将他放在心中的糊涂之语。
自己怎会不将他放在心上呢,不管是年少时钦慕的镇北将军,还是相识后甘愿交出真心的阮榆,都是自己放在心中捂了十多年的心上人,起初自己是被爹爹受诬流放一事冲昏了头,怕那一别即是永别,才闹着要跟着爹爹一起走, 可自从那日阮榆责问他后,他幡然清醒,实在狠不下心一走了之。
阮榆不置一语, 揉着那细嫩腕骨,片刻后,慢慢塞入被中,轻拿轻放,悄悄起身,不敢久留,怕把人扰醒,醒来见着他,又该用眼泪磨他。
本就是水一般晶透的眼眸,若是受屈时再一漾红,更惹得他心软。
窗子又被轻声关上,羊稚睁开双眸,撑起身靠着床沿坐着,将那只被搓磨过的手握成拳放在心口,面上攀起愁色,喃喃细语道:“一边是骨肉血亲,一边是枕帷爱人,如此看,我还不如是块石头,是件物什,也不用痛下心非要去做个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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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铁证
事情初有眉目,阮榆更是一瞬都不曾懈怠,派手下密探太初阁。
太初阁即是秘养重甲死士的地下帮派,太初阁阁主神秘非常,从不示人,狠厉自负,自死士孩童时期与之签订生死契,终生归于阁中,自契约签订那日,便被丢入练池,初时手脚捆缚石头,以石斧为武器,操练得当后,以铁换石,钞甲覆身,铁斧为器,练成后,便成为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重甲死士。
这一训练死士的残忍手段自古以来从未有先例,太初阁阁主自称""始创”,二十年前建立帮派,自封为""太初"",名声大噪,所幸这位阁主虽然狠绝无情,但立有铁律。
“灭门之事不为,涉朝之事不为,害正之事不为,不行善,不为恶""
因着这铁律,几十年来,朝廷,江湖与太初阁均相安无事,如今,怕是要变了。
十月末休沐,阮榆在京郊猎杀了一只鸣狐,鸣狐毛质松软,被阮榆拿去做成柔披,等完工了再送去三千居,入冬了能护屋中人得暖。
晚间归来,刚卸下银甲,宫中便来了人,叫阮榆进宫面圣。
阮榆入了宫,随着一名官侍进入宣和殿, 只见朝中肱骨全在殿中,见阮榆入殿,皇帝挥了挥手,身旁官侍即刻递给阮榆一封密信, 阮榆阅览过后,面色如常,只冷声开口道:“东乘教实在嚣张,挑衅朝威,弱蚌熊胆,实该诛之!""
皇帝微微直了些身子,叹息道:“北疆已降,朝国疆域辽阔,盛世安泰,怎奈外敌得御,国贼难防啊”
“朕今日宣众卿入宫,便是要议此事,湘南自古便是涝灾多发之地,灾后必有瘟疫之症,如何防御都不得治,湘南百姓又崇尚巫术,天灾之下,东乘教煽风点火,自立为帝,称湘南该为皇都,只有朝国气运方能镇住天灾,煽动百姓起义,又鼓吹邪术神功,实在泯灭人性害朕子民,众爱卿以为,朕该如何""
殿中,工部侍郎宋先呈回道: "" 洪水如恶兽,瘟疫叛乱皆由此而起,湘南涝灾尤甚,前朝曾斥巨资修筑防洪堤,堤身筑以巨石,里外三层防护,如此工程尚不能防御,可见其难,臣以为,时移世迁,隆隆日上,圣上该广招各路贤士,采纳良策,务必尽快防治洪涝,才能治本”
语及此,有官员附和道,该在科举中增添""疏洪科”这一考科,鼓励学者攻研治水之策,又有官员借机举荐家臣门生……
皇帝着官侍将大臣所能提出的主意一一记录在册,以便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