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帮主放话,手下的人哪有不听的道理,一大帮身强体壮的男人手拿棍棒,追着程映棠。
程映棠暗恨自己麻痹大意,忘了多带几个人出来,不过好在巷子里黑,找人没那么快。她蹲在角落里,正好摸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姑娘。
正是于莉,她失手砸伤了继父,浑身都是血。
她害怕继父死了要蹲大牢,可又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程映棠把身上的印章交给她,吩咐她去找自己的心腹老黑,自己则穿着于莉的外衣蹲在巷子里,等着人来解救。
可事情不容乐观,老黑说,禄堂的副堂主和刘朝串通一气,上报翁炎,称她贪了帮里的钱,还交了一摞子证据。
包括银行流水和地契房契,上面盖了她的章,还有她的签名。
更要命的是,副堂主说她和革命党有联系,暗中送了不少物资给他们。
这倒是真的,程映棠这些年昧下来的钱,有一大半都送到了前线,可翁炎是出了名的亲日派,手下和革命党走得近,岂不是打他的脸?
这下她倒是落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翁炎怀疑,帮内暗算,她去哪里都不安全。
不过还是有一个他们都想不到的地方,在那儿她可以暂避风头,从长计议。
计划好后,于莉被老黑安排出国留学,而自己则顶了她的身份投案自首,被送到监狱关押。
男人们总是自大的,觉得女人生意谈得顺不过是有个漂亮脸蛋,其余的那能比得上他们呢?
因为程映棠失踪,于是禄堂的副堂主志得意满地接过她手里的权柄,说是要搞些一本万利的投机事业。
尝过几次甜头之后,他开始瞄准期货交易,每日待在证券交易所,眼睛瞪得像铜铃,可他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又一心显摆他聪慧的脑袋瓜,没过几天就赔掉了两个厂房。
后来把酒厂也赔进去,翁炎气得要脑溢血,反而念起程映棠的好来。
当然这一切,和在监狱里的程映棠密切相关。
后来便是她越狱,重新走马上任。因为没有和革命党私联的证据,翁炎又焦急于青帮的商业版图,对她的处罚迟迟没有下达,反而给了她更大的自由。
程映棠自然投桃报李,最近又和国民烟草公司搭上线,成了股东。
“在牢里还这么多心眼,难怪那么瘦。”关煜宁从下至上摸着她的脊柱,关切说。
听他温声关怀,程映棠难免有触动,“牢里的饭实在不是给人吃的,多谢你时不时给我带些糕点进来。”
“你那相好没给你寄点东西?”他戳点着程映棠的嘴唇,“想必他也不是非你不可。”
程映棠没接他的话,她和贺梦笙的事也是一笔烂账。
因为上峰爱听戏,她和上线每次交接任务的时候,地点都选在天乐班。
得了消息就走,难免令人生疑,所以她一般都听完再走。次数多了,就有人认出她来,偏偏她十有八九听的都是贺梦笙的戏,贺梦笙便以为她是自己的戏迷,好几次油彩都没卸,就到台前来答谢。
她年纪轻轻就腰缠万贯,人又生得清丽,贺梦笙难免动心,邀她吃饭看电影到处游玩。
推拒不过,程映棠灵机一动,干脆包下他,这下子外面更不会奇怪她叁天两头就往戏园子跑了。
但是贺梦笙却不知道这些隐情,只以为是她也对自己有意。当初为了保密,她进监狱的事没告诉贺梦笙,据老黑描述,那段时间贺梦笙性情大变,整日酗酒,胡子拉碴,说一日找不到她,就一日不上台。
如今她回来了,贺梦笙却越发蛮不讲理,隔几天就和她闹脾气,程映棠不胜其烦。
她想着干脆和贺梦笙好聚好散,下次和上峰商量着换个地方,换成关煜宁的诊所也行。
过了几天,程映棠又来找关煜宁,不经意地问他,诊所里的西洋药都是从哪里进的。
关煜宁一开始只以为她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她听得认真,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他不免得瑟一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映棠。
后来程映棠又问他有没有做生意的想法,他只管照着单子进药,随后卖给她,她负责找销路。
关煜宁这时才明白,她这次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叙旧一说果然是鬼话。
但他不想拒绝,既然程映棠有求于他,那必然是因为他比贺梦笙有用,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想想也是,他好歹读了多年的书,又身负绝学,总比个以色事人的戏子要好得多。
药品的事谈妥之后,程映棠连着来了几天,后来便不见人影。
这是达到目的之后,又一脚踹了他?还是被贺梦笙发现端倪,脱不开身?关煜宁雇车去了天乐班,今晚还是贺梦笙的戏。
他面色铁青坐在第一排,死死盯住贺梦笙。往常珠玉似的声音,今夜有些哑,关煜宁听得心里冒酸水,这几天他们肯定没少折腾。
灌了几杯茶水下火,他一偏头看见程映棠掀帘子走进来,恨恨地想,这是家里听不够,还要在外边花钱听。
但接着他余光瞥见,程映棠被身边戴帽子的男人撞了一下,他们说了几句话,随后程映棠手里就多了份报纸,那男人没多在她身边停留,走到中间重新找了个座。
不像是偶遇,倒像是约好了,在传递什么消息。
他曾听人说过,当初翁炎怀疑程映棠和革命党有关联,如今她又绞尽脑汁地买药,看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关煜宁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赶紧回过身来,免得给程映棠惹麻烦。
程映棠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吃着桌上的瓜子花生。
她来的时候戏已经接近尾声,没多久戏园子就散场了。
贺梦笙穿着全套戏服,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快步奔向程映棠,“这几天你去哪儿鬼混了?我到处找不着你。”
“你别说这么难听,我有事。”程映棠闭闭眼,解释道。
“什么事比我生辰都重要?是在外面又瞧上哪条公狐狸了?”
他抓起程映棠的衣服,左闻又闻,嗅见一股咸腥味,“好啊,不陪我过生辰,倒是陪别人去海边了,难怪一个多月了都不让我碰,他伺候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