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沉看了一会摆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手,镯子像一条镣铐。
他忽地幽幽道:“师妹真可怜。”
宁汐自己想得出神,也就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情-欲的瑰丽潮红,柳叶眼细长地弯起弧度,语气里有种古怪的兴奋愉悦,还掺杂着淡淡的怜悯同情。
“要和我这样的人一直待在一起,师妹真的好可怜。”
*
空桑,烟雨江南风景,小桥流水人家。
白墙黑瓦间,天青色翠竹纹的少女亭亭玉立,提着一笼食盒,撑着一柄同色油纸伞,行在烟雾细雨里,美得像一幅意境悠远的仕女图。
南宫音含笑同几个星星眼的小女修打过照顾,抬步进了一栋清净小院。
整个空桑都知道大小姐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平常这栋小院都是冷冷清清的。
她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将房门锁打开,跨进去后反手又仔仔细细地将门锁好。
刚刚落闸,一道冰凉的匕首就贴上她的脖颈。
南宫音纤细如柳的脖颈微微一动,柔声道:“为哥哥,是我。”
赫连为自暗处走出,仅仅一个动作,他就已经痛得满脸冷汗,没有血色的脸上勾出一个冷笑:“宁汐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该死的狗男女,竟然把他打成这幅模样,千刀万剐也不能够泄恨!
第63章 “师妹想先沐浴,还是我先洗?”
南宫音没答。
赫连为就有些不耐烦, 正想继续逼问,忽地又转了念头:“是你救了我?”
南宫音颔首,然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柔弱和被情人误会的哀怨:“你被宁姑娘重伤, 昏迷至今, 都是我在照顾你,没有其他人发觉的, 你不用害怕。”
“我害怕?”赫连为手上的匕首却分毫未动, 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啊,对了, 我真的该害怕, 只不过我害怕的是你。”
“你怎么会知道风月馆?又在我受伤之后及时赶到?你把我藏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南宫音有系统剧透,自然不能说实话,声音发颤道:“为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我对你的真心如何你难道还不知晓吗?”
赫连为冷笑,冰凉的匕首在少女纤细的皮肤上重重拍打几下,很快就打出了红痕:“真心?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我实在是担心你,所以在你身上放了追踪符,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保证。”南宫音呜呜咽咽,“发觉你受伤后我怕宁姑娘和不沉哥哥还会找你麻烦, 就把留影珠给毁了,然后趁他们也受伤昏迷之后将你救回来,藏在这里。”
她一双曼妙的美目中泪光盈盈, 端的是凄楚可怜:“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搜查伤了不沉哥哥的那两个鬼影,为哥哥你就好好藏在这里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刚刚出炉的糯米糕和绿豆汤,可甜呢。”
赫连为哂笑, 收起匕首,包着绷带的手指挑开食盖。
南宫音这满口谎话的女人,明明说自己害怕,手里提着的食盒却稳稳当当,连一滴汤水都没洒出来。
赫连为懒得用筷子,直接徒手抓起糯米糕,塞进嘴里。
真心?他才不信这世界上有这种东西。
若有真心,他娘就不会舍得抛下他们孤儿寡父撒手人寰,若有真心,他爹就不会在娘死后带着他改姓入赘,和别的女人恩爱不移。
若有真心,那丫头也不会和裴不沉联手将他害成如此地步。
他可以厌弃她,可她竟然敢连认都不想认他……
嘴里的糯米糕仿佛成了某人带着浓浓膻腥的生肉,他要咬断这皮筋、生吞这血肉,将满腔仇恨与怒火尽数宣泄。
“宁汐呢?她现在在哪里?”赫连为突然道。
南宫音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就红了眼圈,哽咽道:“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你救回来,你却一醒来就要问别的女人?”
赫连为置若罔闻:“你究竟知不知道?”
南宫音在心底大骂这臭男人不识好歹,面上却只能依旧装出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她暴露了妖身,被不沉哥哥带回白玉京看管。”
“让裴不沉看管她?”赫连为气笑了,“那小子心里怕不是乐开花了吧!”
南宫音幽幽道:“那你还想怎么样?不沉哥哥现在就是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由不得我们染指。”
呸!人家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轮得到你这个黑心莲大妖怪来反对吗!
赫连为舔着后槽牙,知道从她这里是多问不出什么了,转而道:“昆仑丘那边呢,我爹有找我吗?”
南宫音收拾好表情,语气温柔:“我同伯父说我邀你来同我一道过年了。”
赫连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冷冷地下逐客令:“我累了,要休息。”
南宫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他吃剩的碗筷收起来,打碎了牙也要和血往肚子里吞,一步三回头,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些让他关心自己身体的话,这才离开了。
真是老天不长眼,才让她来攻略这种挨千刀的混账。要她说这种男主还救赎来干什么?来超度她吗?
南宫音前脚刚走,后脚赫连为就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乌血。
他被宁汐骤然爆发的妖力震碎了心脉,刚才能撑着和南宫音说话都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不想在南宫音面前露怯,又等了半刻钟,确认她已经走远听不见屋里的动静了,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收拾干净血污,然后掐指作决,召唤出了林鹤凝。
地上凝出一团匍匐的黑影,林鹤凝长发遮面,面色惨白,一看便知同样伤得不轻。
之前林鹤凝叛逃白玉京,命悬一线,宿主将死身体里的情蛊自然也没有用了,赫连为只好借用了聚阴阵的鬼气将她炼为活人鬼,现在她就成了他手下的鬼属,仍然要听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