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龄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唤着自己的乳名,秋延年觉得自己的头又要裂开了。
瘦削的苍白之人跪倒在地,咳得面色染红,门外的俊朗少年郎六步并作两步跨,一下到了秋延年面前,扶起了秋延年,脸带忧色。
“头风又犯了吗?”少年郎将秋延年扶到了在椅子上,捡起地上狐裘披到人身上,拍了拍秋延年的后背。
秋延年眼见来人,面部稍缓,问道:“玄鉴兄可答应了么?”
柳丝悬知道是请娄玄览代为相亲的事情,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三日后林云舒游湖的时候,你们驾着画舫过去便是了。”
秋延年这才说:“那便好。”
“我拿的是你自己的名义,按你说的,只讲是你请他一同游湖,没有讲代为相亲的事情,别的我已尽力帮你周全,到时你自己机变。”
这说的是久远以前的舫亲,这是为了才子佳人牵线搭桥的一种相亲活动,三年内未曾婚配的青年男女有资格各自驾一个画舫,画舫里的到场的才子佳人必须匿名,身边可有亲朋陪同,想详谈了,男方可进入女方的画舫,觉得不妥了也可以随时分开。
一般来讲女儿家看对眼了,便会叫仆从在对方的画舫上挂一个帛巾,这样在舫亲后才方便双方交换生辰八字订立婚约。
这几年已经不流行了,可林云舒今年已十七,她自己不着急,他的老爹林县令可恼了好久,因为过了今年,林云舒能嫁的世家档次便又得第一层,实在是等不了。柳丝悬又假借秋家威势,自己胡编乱造软磨硬泡,这才拉来了这舫亲。
“……我晓得了,多谢了,明镜。”秋延年颔首,不安地攥紧了手,愧疚感袭上心头,然而很快又被另一种喜悦冲淡了去,“玄鉴兄生的那般丰神俊秀,此事定然能成,到时便能够与神女双宿双飞……。”
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秋延年喃喃自语:“此行虽有隐瞒,但等到日后事成了,向他说明,再赠些银两,解了玄鉴兄之难,实在不行便答应了他,陪他上京科举……以玄鉴兄心胸之宽广定然不会怪罪于我的。”
柳丝悬眼见秋延年又自顾自的念叨起来,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不由摇摇头说道:“你这样两头瞒,还不如和娄玄览讲明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利爽,何苦为难自己呢。”
“玄鉴兄是难得的君子,我,我实在不想……”讲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虚伪,头脑又混沌了起来,语塞,顿时蔫了。
柳丝悬知道自己这发小自从得了病,神神叨叨的,说话颠三倒四,心疼起他来:“别想了,别想了,你这几天就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双宿双飞的日子罢,别想东想西的,赶紧把身体养一养,打起精神去见你那‘洛神’罢。”
顺带一提,这缺德馊主意也是这人想出来的。莫怪柳丝悬淡漠,这人平日里便是个眼高于顶的公子哥,秋延年的坏名声有一半是他作的,在他眼里女人如衣服,再美貌也只是装点之物,雪溪第一美人林云舒也不例外;至于娄玄览,哈,柳丝悬本身就是云中郡望门,根本不将此等平民放在眼里,银钱打发不成,自己家族施压便可,料他翻不出什么水花。
2剧情章:当面“ntr”,美人神伤,饮酒醉(误饮春药,衣衫尽解,独自发骚,苦苦压
据柳丝悬所言,娄玄览此人颜如美玉,博学古今,笔走龙蛇,纸上掀涛,不过娄玄览无意求名,只在牧云地界小有名气,柳丝悬也是听他柳家二当家提到过一两次,才起了心思去寻。
秋延年起初的确抱了不轨的目的,但后来却失了分寸,与这人以心相交。
一者,多因雏鸟情愫。娄玄览是秋延年第一个正经的友人。
秋延年虽然有个坏名声,还有纨绔子弟的头衔,但是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母亲安青玉是当年黎县有名的才女,是许多当朝权贵的同门师姐。
她在世之时对秋延年很严厉。秋延年因为体质特异,从来都是被关在暗室里面由母亲一人教导。
渐渐养成了沉默阴郁的性子,身边没有个像样的朋友,恰巧遇到的第一个友人是娄玄览这样健谈的人中之龙,很难不被他折服。
二者,却为娄玄览的才华心折。娄玄览是个货真价实的才子,腹满五车,却非是有脚书厨,对当今时事的看法不古板。更可贵针砭时弊,秋延年看了几篇他的策论也觉得实在是青钱万选。
两人仅仅互通书信一两次,秋延年便愈发觉得对方实在是个妙人,此人十分健谈,谈话间旁征博引,进退有度,颇有君子风范。
私下见面时,又感叹娄玄览果然烨然若神人,秋延年自卑感又冒了出来,若不是因着礼数,恐怕当下就要逃跑,幸亏对方也不嫌弃自己这一副古怪模样,反而对自己多有维护,让秋延年十分感动。
舫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娄玄览如约而至,见到友人今日一反常态,舍弃了平日死气沉沉的黑色长衫,竟然穿了件时兴的织金的月白色道袍,如白绸般的头发也打点得整齐,衬得整个人像一块被人把玩得温润发光的美玉,不禁眉头一挑,道:“怎的,今日是什么良辰?”
秋延年脸热了热,懊恼了一下,其实今日根本见不到林云舒的面,可还是花了时间收拾了一下自己,可叹还要被人取笑了。
只好低垂了眉眼,信口胡诌:“想着头一回同好友出游,总不能失礼,好友莫要取笑了……”
娄玄览对此话似是十分受用,半开玩笑道:“是这个理。”
随后搭了把手把人给拉上画舫来了。
约的时间是晚间,一来比较容易混淆视听,二来也让秋延年好受些,可秋延年体质之故,目力一向不行,便自觉挨着娄玄览坐下。
江中的鱼儿也偶有跃出,浮光涌动,月光此时明晰了一些,舟子已经将画舫渐渐地往岸边靠去,竹柏影配合乐声,簌簌拨动,投进了船舱里,映在了桌案上,尽管始终蒙着纱的,隔纱瞧影,这过分活泼的竹柏影更像极了起舞的小人。
秋延年觉得这影子十分可爱,动了动身子,手按着船板,拍打起了节奏。
月色烟煴,晦涩不明的柔光在低垂的羽睫下打上阴影。
秋延年本就是个雪玉似的的人儿,此刻整个人散发着柔光,一时间不知是该看月色还是该看人。
娄玄览在一旁弄琴,仿佛不为所动。
这人在身边放了一碗酒,酒水承接了无意从箬蓬缝隙中潜入舱中的一丝月光,经由反射,打到篷顶随着小小的酒水的波动,灵动扭曲,仿佛也一起跳起舞来。
二人准备了酒具和温酒用的酒炉,天光将尽时便离开青林渡。
夜间雾气散去了些,此处水域显得格外明净,水流得沉静,尽管相对平稳,但依旧有飘飘于天地之间的感觉。
舟子在秋延年的提前示意之下,将小小画舫驶出了青林渡。
二人在舱内,温着酒,舱内酒香四溢,闻着连秋延年都有些醉了。
他神情放空,顺着娄玄览的目光往舱外看去。山岳浮沉,缓缓撞入眼帘,颜色却不因为是夜里而失了白日里的辨识度,依旧浓淡不一,如入水的墨,缓缓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层层渐渐地向二人展来,不过一会儿,画舫仿佛远离了青林渡,连山上苍劲虬结的松柏影都开始慢慢有了生气,仿佛龙蛇腾跃,在山头游动。
秋延年怀想悠远,神游太虚,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倚着半个身子往外探,将手放入冰凉的水中。
娄玄览,捉住了秋延年放入水中的那只手。
娄玄览是虽是练武之人,皮相可不算太黑,可此时与秋延年玉雕似的手相比,滑稽得很:两只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事实上,当指尖触及水面那一刻秋延年就反应过来了,只是娄玄览的动作似乎比他快得多了。
“怎么,”娄玄览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桌案上温好的酒,“人先醉了?”
秋延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正起身子,头发稍微被江水打湿了些,正起身子来的时候伸手理了理,依旧有部分打在了衣襟上,晕开了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