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两人慌忙跪下请罪,弘昼口中振振有词:“皇上,永琈不满周岁,实在不宜种痘。即便臣弟想为皇兄分忧,也是爱莫能助。”

弘昼浑是浑,却极看重自己的家人和亲情,这也是乾隆愿意纵容他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谁说要用你的儿子来填!”乾隆语气颇重,却并未责罚,也没提让弘昼给讷亲道歉。

讷亲是太后的族亲,他的福晋经常被太后召进宫说话。今日他在早朝上被打,颜面扫地,明日他福晋进宫便在太后面前告了和亲王一状。

太后听完多有不悦,跟裕贵太妃抱怨完,又在皇上过来请安时说:“当初钦天监给永琮算种痘的日子,哀家就觉得有些晚。永璜种痘的日子也是钦天监算的,两周岁种痘遭了多少罪。永琮身子骨弱,未必受得住。刚好前朝有需要,不如再让钦天监算个今年的日子,把永琮的痘种了,既可为天下表率,也能解了皇上的急,省去多少纠纷。”

乾隆本来有些犹豫,回去与皇后商量,皇后也赞成太后的说法:“皇上对永琮寄予厚望,永琮自然要为君父分忧,给天下做表率。”

反正都要种痘,今年种比明年种更安全,也更有意义。

因为七阿哥身子弱,皇后心里憋了多少郁气和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

永琏六岁被立为太子,可自他出生,皇上便跟自己提过立褚的意思。如今永琮一岁半,皇上也很看重,却一句都没提过立褚。

不仅皇后心里打鼓,整个长春宫,甚至富察家都跟着战战兢兢。

“皇上,七阿哥身子弱些,种痘怎么也要等到明年!”

见皇上迟迟不语,皇后正自焦灼,忽然听鄂婉拆她的台,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鄂嫔,本宫与皇上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皇后是小七的亲额娘,皇上的亲阿玛,而她只是一个庶母,鄂婉知道自己没资格插话。可七阿哥太小了,种人痘风险又太大,她实在不敢赌。

如果说皇上是她现在的金大腿,抱紧了能让西林觉罗家摆脱困境,那么七阿哥便是她未来的金大腿,是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的关键。

乾隆听完鄂婉的心声,唇角勾起,却是一抹冷笑:“好,就依皇后所说。”

之后几日,鄂婉求见皇上被拒,求见皇后被拒,就连太后都不愿见她。

“我没得罪太后吧,为何太后不肯见我?”鄂婉没办法,跑去承乾宫问明玉。

明玉支支吾吾:“不过是七阿哥要种痘,寿康宫供着痘疹娘娘,怕生人进去冲撞了。”

从小一起长大,明玉又是个最不会撒谎的,鄂婉如何看不穿:“明玉,你没说真话。”

明玉性子本就磊落,根本撒不了慌,很快举白旗:“娴贵妃前几日过来,说起你最受宠,皇上为你屡屡破例。太后将信将疑,叫了敬事房的人过来问话……就这样了。”

怕鄂婉伤心,明玉刻意隐瞒了一些,当时太后的原话是:“这就是西林觉罗家精心养出来的闺秀?竟比苏氏、魏氏之流还不知收敛!”

先帝在时,太后没得过多少恩宠,上位也是母凭子贵。再加上当今是太后唯一的儿子,更是爱如珍宝。所有可能威胁到皇上龙体的事,太后都不会做,也不允许别人做。

对宠妃尤其厌恶。

前有高贵妃、纯贵妃,后有嘉贵人和魏贵人,都没得过太后半点好脸色,反而是无宠的娴贵妃最得眼缘。

鄂婉侍寝之后,没被太后叫到寿康宫训斥,多亏了明玉从中斡旋。

钦天监再有本事,也耐不过皇上、皇后和太后给的三重压力,最终妥协,拟了当年的几个吉日报上去。

皇上从中挑了最晚的一个日子,十二月二十九。

除夕那天,七阿哥被送去圆明园五福堂种痘,皇后要主持宫宴没有跟去,太后不放心跟着过去照顾。

鄂婉心中记挂,夜夜噩梦,年都没有过好。

年初三,在长春宫听说七阿哥顺利出痘,精神尚好,鄂婉长长松了一口气。

以为当夜能好睡,结果又又又做了噩梦,梦中七阿哥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药石无医。

惊醒后,汗湿衣背,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时间,【乾隆十二年】。

上回脑中浮现的时间,是乾隆三年,那年二阿哥永琏夭折。今夜再次浮现时间,鄂婉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披衣下床,想去小佛堂再给痘疹娘娘上几炷香,保佑七阿哥顺利*过关。

供奉痘疹娘娘香火不能断,鄂婉特意让宫女轮班值守,不停焚香。可等她赶到小佛堂时,发现屋中无人,而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

她心中“咯噔”一下,紧接着听见了报丧的云板。

暗夜里,云板声如此清晰,如此惊动,一声一声仿佛能将人皮肉撕开,血液冻结。

第51章 东巡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七阿哥出痘夭折的消息传遍六宫,内务府过年事宜还没忙完,又要为七阿哥的丧仪奔忙。

取下喜庆的红灯笼,换上白灯笼,取下大红绸花,换上白布花,到处忙乱而有序。

七阿哥是皇后生的,却是鄂婉一日一日带大的。她教小七抬头、翻身、独立坐着,为他长出的第一颗乳牙而欢喜,也为他不会膝肘爬行而沮丧,又为他能站会走感到欣慰。

她陪伴七阿哥,七阿哥也在陪伴她。不仅因为七阿哥是嫡子,以后会成为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的指望,他也是她倾注感情带大的孩子。

就像她自己的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没了。

闺阁女子都爱花,皇后喜欢荷花,寒笙偏爱白梅,明玉钟情玉兰,而鄂婉只爱常青的树,和野火烧不尽的草。

花开花也会谢,花谢总有许多离愁,而树和草不会,它们比花更坚韧。

鄂婉僵硬地在床上躺了三日,第四日七阿哥装殓入棺,内外命妇齐聚致哀,她也得出席。

浑浑噩噩换上素服,站在人群中,鄂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只小小的金棺,生怕看了会崩溃失态,御前失仪。

西林觉罗家在悬崖边上,她肩上的担子太重,绝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

七阿哥没了几日,皇后便病了几日,鄂婉一次也没去探望。

七阿哥是皇后亲生的,她相信皇后此时比谁都难过,可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皇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