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戮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句“真忍不住也没事”给噎住了,神色古怪地沉默片刻,垂眸嗤笑一声:“您还真是大度……”

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挑,谢郁棠一惊,正要开口呵斥,只见他从她腰间穗带中勾出一枚玉佩。

谢郁棠一怔。

这是刚认主不久,他在受罚之后,亲手系在她腰间的。

这玉素得很,上面也没有任何泄露原主人身份的字样,是以谢郁棠在将苏戮“逐出”府后,依旧随身戴着。

少年的指尖在玉佩上拂过:“还记得我当时的话么?”

当然记得。

他说他是她的刀,让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指尖勾着那玉佩轻轻一拉,谢郁棠被迫附身。

少年贴在她耳边:“我可是您的人,不要总是把我往外推。”

“就算是刀,也是有脾气的。”

*

月上柳梢。

甲手里拎着从后厨找来的空篮子,搓了搓在寒风中冻僵的手:“你说这魏统领也真是的,临走前交代咱们一点动静都不许放过,明天一早事无巨细地汇报他倒是多拨几个人啊,就咱俩哪儿够?”

“你傻啊。”守卫乙靠着紧闭的屋门打了个哈欠,“刚屋里的动静谁没听见?只要不聋都知道里面是在干啥。”

“魏统领要是真不放心,还能就派咱俩给这儿守着?”

守卫甲被这么一点,也回过味儿来,晃了晃手里的篮子:“要我说,这可真会玩啊,刚叫我送热水进去,这会又要花瓣,你说该不会”

“嘘,小点声。”

守卫乙撇了眼身后紧闭的屋门,压低声,“那位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空在这嚼舌根还不如赶紧去搞花瓣,要是送进去晚了,败了公主的兴致,咱们几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营口里住的都是兵痞子,一帮糙汉平时也不怎么讲究,能临时收拾出来间像样的厢房就不错了,哪会有什么沐浴用的花瓣。

守卫甲乖乖提着篮子去后山上现采花了,守卫乙紧了紧衣领,刚想打个盹,忽然一震,惊觉地按上腰间佩剑:“什么人?”

院外的竹林影影绰绰,守卫乙刚想过去查看,又忽地顿住,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面露犹豫,此时同伴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是不要擅离职守的好。

竹林里又是一阵窸窣声响。

守卫乙犯了难,巍咸西命他们留在此地,一则是监视,二则也是护卫,毕竟堂堂一国公主,是决不能容许有任何闪失的,万一真有刺客潜伏……思及此处,守卫乙一咬牙,回头看了眼身后安然紧闭的大门,拔剑谨慎地探了过去。

林叶树枝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守卫乙拔剑屏息,甚至做好了随时叫人的准备,只见前方假山上忽地窜出一只狸花猫,身形敏捷的跳了几下,从假山上踢掉一块小石子,钻进竹林里不见了。

……原来是只猫。

守卫乙呼出口气,确认四下无人后,立即折回院内,见到院中一切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毕竟他只离开了片刻功夫,那宁安公主又一门心思……放在那事上面,也确实不可能出什么乱子。

守卫乙前脚刚离开竹林,正一门心思“放在那事上”的谢郁棠就从院墙上翻了下来,她最近专于修炼,内里又长了不少,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还用内力向苏戮传音:“那猫儿你从哪弄来的?”

“出来探路的时候正巧碰到,就抱了过来。”

先前苏戮借着谢郁棠要热水的间隙偷偷潜了出来,他一边同样用内力传音回话,一边为她拨开挡在前面的竹叶枝杈,“从这里穿过去就是西院。”

西院是这营口里最偏的院房,住的多是军中资历最低的新兵蛋子,那看门小厮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白日里谢郁棠故意放着轿撵不做,非要打马赶来,表面上看似是“救人心切”,实则是想借此打一个措手不及,还真让她诈出了点东西,要不是那巍咸西……

谢郁棠白日里已将那门童的模样记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再他“聊聊”,像这种知道点东西、心里防线又脆的,用来做突破口再适合不过。

谢郁棠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没留神脚下,快要出竹林的时候被石阶绊了脚,苏戮稳稳托扶住她,山尖雪般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谢郁棠呼吸停了片刻,率先抽身退了半步,掩饰性地咳嗽一声:“那个……”

抽身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少年突然栖身上来,捂住她的嘴,一个闪身,两人重又隐没在竹林间。

“小东子真是可怜,被打了五十军棍还要去柴房做苦力,今晚怕是连回来睡觉都难。”

“谁让他不懂事乱说话,巍统领这是杀鸡儆猴呢,叫咱们都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不要在公主面前乱说话。”

……

竹林月影下,谢郁棠被苏戮整个人圈在怀里,说是圈,对方只不过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她,除了捂在唇上的手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肢体接触。

他的手干燥温暖,唯独指尖带有一点凉意,谢郁棠很快意识到,应该是他一路为她掰开树枝所染上的寒霜。

“……冒犯了。”

少年的声线贴着她耳后低低传来,确认怀中人安静的状态后,很有分寸地撤了手。

“……听说巍统领和崔头在东厢房那吵起来了,你晚上巡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触了霉头,到时候跟小东子一块挨罚。”

“东厢房?”另一个守卫嘟囔了一声,“你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巍统领和崔头这么草木皆兵。”

“就你好奇,不该问的别问,当心知道太多小命不保……”

谢郁棠跟苏戮对视一眼,很快修正了计划,跟小东子比起来,这个巍统领和崔头的吵架显然更值得围观。

等闲聊的两个守卫走远,两人便施展轻功跃上瓦檐,向东厢房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未走近,隔着连廊便听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人明天必须走,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崔大人说的倒容易,那宁安公主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当今圣上来了,都得捧到手心上哄着。你说让人走就让人走”巍咸西冷笑一声,摩挲着茶盏,“恕巍某无能,只能崔大人亲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