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一条,由青年清冽润和的嗓音道来,涉及民生、文教、律法等各个方面,王室氏族与殿上大臣们听着,想着,思考着,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未来,这个未来里没有仇恨、战火与杀戮,有的是互助与协作,是胡汉的和谐共存。
这才是真正的,苏戮同谢郁棠烧灯继昼,不眠不休,商讨出的“共治之策”。
殿上渐渐起了争执,有人同意一试,有人坚决反对,更多的则观望着事态,拓拔秀眼中燃起点点光亮,看向王座之上的拓跋仓决。
殿外传来传信兵的急报。
只见一道人影直接穿过满殿大臣,朝拓跋仓决匆匆一拜,凑上前去同他低声汇报。
众人听不清说了什么,但眼尖的已看出那人是都城守卫的衣着,靴底还有未干的雪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看便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只是如今宫门都被苏戮的人把手,这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再看苏戮从容不迫地站在阶前,面上毫无意外之色。
心思活络的已然明白了几分。
那传信兵汇报完,将手中书信呈上。
是谢郁棠的亲笔手书。
拓跋仓决看了一行眉毛便已拧起,神色间满是压到极致的愤怒。
谢郁棠十万大军陈兵北戎边境,都城内原先放进来的两千大兖精兵还在,再加上各种手段混进都城的,足有六千之众,现在正由她本人亲自率领,等在都城门外,若殿上之事不顺利,她便一声令下,率军攻城。
拓跋仓决看得七窍生烟,自己当初竟还言辞恳请地请她去说服苏戮回归北戎,只怕这女娃子那时起就已经打上了他王位的算盘,一想到自己这半个月来欢天喜地地筹办大典,谢郁棠拉着自己的外孙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划怎么篡位他就气得肝疼!
要不是殿上这么多朝臣看着,他早就把这破信撕得粉碎!
谢郁棠像是预判到他的心情,话锋一转,怀柔起来。
将两国之后的种种邦交政策逐条阐述,除了更细致具体些,与苏戮在殿上所言别无二致,其下还附有谢郁棠的公主印信,足见诚意。
拓跋仓决心头的火气刚降了一点,只见谢郁棠笔锋再一转,说她已将上述政策用两国语言写成告示,贴遍了北戎十州八郡三十二城,广开言路,请百姓谏言。
信
末她说:“我承认自己的私心,但我可以承诺,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损北戎之利……王上又何妨让我们一试?”
她说的不是“他”,而是“我们”。
拓跋仓决看向阶下长身玉立的青年,对方也正向他看来。
双眸相接,苏戮的目光平静淡然,仿佛即将到手的无限权柄于他不过是另一份差事,甚至还不如在公主府做一介侍卫更让他畅快。
谢郁棠十万大军压境,完全可以直接攻城,或直接让传信之人在大殿上将王城处境公布都会有更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之所以这般顾忌他的颜面,还是因为那人。
拓跋仓决面色几经变换,终是握着手里的信长叹一声,目光沉沉看着自己的外孙:“你可能保证,今日承诺之事,必不会食言?”
第63章 第63章是她那晚发疯咬的。
苏戮即位的消息传来时,谢郁棠刚整顿完三城中的十万兵马,大兖皇城中的密诏也随之而至。
谢郁棠将密诏展开,挑了下眉,再无别的情绪,手指夹于唇畔,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雪鹰扑扇着翅膀落于窗前。
她将写好的密信卷成细卷,塞进竹筒,绑在鹰脚之上,对着圆滚滚的鹰头拍了拍,白影盘旋着冲向天空,如利箭般南下而去。
北戎都城,金帐穹宫。
重重纱帐帷幔将烛火映成团团光影。
拓拔秀由宫人领着走进内殿,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错金博山炉旁堆成小山般的折子,而后才看到折子后埋着的人影。
拓拔秀充满同情地看了苏戮一眼,再次庆幸坐在那里的不是自己。
苏戮如今已是北戎名正言顺的王,出乎所有人意料,新王即位已有一周,有讨好的大臣上书奏请大办登基大典,都被他不冷不淡地搁下。
可若说这新王低调,政令批文又每日雪花般从金帐穹宫出来,一扫朝堂之上尸位素餐得过且过的风气。听说那日晕倒的大臣今日上书都是跑着来的,一把年纪的老泥鳅都能给逼成这样,拓拔秀对这位兄弟的敬佩又狠狠窜了一大截。
谢七同国师丘敦岳奉王命追缴流窜的贺楼巴图残部,贺楼巴图本想躲进山里打游击,谁料苏戮对当地地势比他还熟,甚至精准预判了他的藏身之处。盛着贺楼巴图项上人头的木箱运回金帐穹宫时,蠢蠢欲动的尉迟、纥奚二氏被彻底灭了念想。
试图在运往那色波的赈济银粮上动手脚的纥奚拓被苏戮一番敲打过后,亦老老实实地打开了粮库钱库,眼中精光不再,只求家财散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一番手段连拓跋仓决都看得叹为观止,还曾趁着苏戮来喝茶的功夫试探过几句,他的好外孙用玉白指尖擒着茶杯,似笑非笑:“其实我上辈子在大兖做过摄政王。”
拓跋仓决恨不得把茶泼他脸上:“我他娘上辈子还是玉皇大帝呢!”
……
苏戮将手中折子放下,看着面前静立的拓跋秀:“王兄前来,所为何事?”
拓拔秀收回飘飞的思绪,犹豫一下,便要撩袍跪地行礼,被苏戮止住:“不必多礼。”
不过寥寥数语,其行至仪态便足够令人心悦折服,拓拔秀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有同一个爷爷,但有时又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很大。
如今国家无恙,祖父乐得自在,他作为前任王储继续留在这金帐穹宫也没什么意义,便来同苏戮请辞,从此游遍山水,做一个富贵闲人也挺好。
只是不知苏戮愿不愿放人。
历任掌权者向来不会对前继承人放心,留得一命已是宽宏,如何能容忍其不再自己眼皮底下。
可苏戮却道:“王兄想走,自然没有问题,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拓拔秀身后的周白止身上略略一停,“周姑娘一身才学,此去便再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惜?”
两人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