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赤裸裸的逼宫。
数月前,贺楼巴图趁着北戎使团远赴大兖发动政变,禁足北戎王拓跋仓决,夺了虎符,出其不意直接对北戎开战,不仅连下数城,还将慕清王苏成誉斩于剑下,连锅端了大兖近十万镇北军。
贺楼巴图原想着凭此赫赫战功,可以震慑朝堂上那些顽固的“王储党”,进而逼迫拓跋仓决传位,可谁知谢郁棠不出一月竟就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优势毁于一旦,尤其是她手下那个叫苏戮的副将,对边境之城的地形地势一清二楚不说,甚至连他的作战方式和行军思路都摸了个门儿清,就好像,这仗人家自己曾打过一样。
邪了门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王位,就连他自己都性命堪忧。
无奈之下,贺楼巴图只好飞鸽传书,命原先在朔风城待命的尉迟阿木领骑兵北上,不惜手段不论代价,踩着人头也要逼拓跋仓决传位于他。
有了名正言顺的王位,他大可徐徐图之,举全国之力,慢慢跟谢郁棠耗。
一道厉呵悍然而出:“尉迟阿木,你与虎谋皮,勾结乱党,现在竟敢公然威胁王上,好大的胆子!”
尉迟阿木回过头去,转了转手腕:“是贺楼郡主啊,大人说了,你若肯弃暗投明,主动与拓拔秀划清界限,便就还是他的好妹妹,待大人日后”
“啪”的一声。
尉迟阿木偏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贺楼乌兰一字一句:“自先祖即位以来,我贺楼家拱卫王室忠心耿耿,我没有那样的哥哥。”
尉迟阿木笑着拧过头来,眼底戾气一闪,短刀从袖中飞出,只听下首咚的一声,一颗人头滚落地面,犹自睁大了眼,死不瞑目。
大殿之中一时静极。
群臣骇然。
尉迟阿木竟就这样当众斩杀了一名朝堂重臣。
尉迟阿木阴恻恻的眼神自拓拔秀、贺楼乌兰、阿善、丘敦岳等人面上扫过,这些人被日日一碗软筋散喂着,刀都提不动,还不是只能任杀任剐。
他刷的一声抽出佩剑,指着一名官员,目光落到王座之上面色铁青的拓跋仓决身上,笑道:“王上,我数到三,您若再不写,他的脑袋可就没了。咱们不妨看看,是这大殿上的脑袋多,还是您坚持的时间久。”
三声数过,眼看又一官员要血溅当场,尉迟阿木持剑的手腕被人猛地扯住,一拉一拧,腹部便受了一拳。
“国师!”
丘敦岳犹自牵制着尉迟阿木,喷出一口鲜血。
“强行运力,毒入静脉,我看你还能再撑几时。”
尉迟阿木冷笑一声,手腕一震,脱出他的牵制,拧身踢腿扫他下盘,招呼道,“给我上!”
殿中士兵应声拔剑,拓拔秀等人将大臣护在身后,纷纷加入战局,贺楼乌兰扫开一个意欲行刺老臣的士兵,将人一把拎起,推到安全之处,不过片刻功夫便被身后士兵找到空子,长剑朝她胸口刺去。
“郡主!”
“贺楼乌兰!”
拓拔秀目眦欲裂,拼着生受数刀也要不顾一切冲过去,可为时已晚,眼看剑尖便要见血,只见不知从和而来的绸缎卷上贺楼乌兰的腰,将人猛地一扯,堪堪躲过剑势。
谢郁棠拉住绸缎另一头向后一拽,足尖运力,在空中揽住贺楼乌兰的腰:“救你的不是苏世子,有没有失望?”
贺楼乌兰对苏戮的心思无人不知,听了这么一句调侃,倒也不恼,谢郁棠带着她一个旋身卸力,贺楼乌兰站稳之后退了半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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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朵寒在朔风城便和奉命追击的吴世伟撞上,三千骑兵只余百人,就算加上王宫中的守军也不过千人,被谢郁棠带来的两千精兵轻松剿灭。
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间血流成河,横尸满地,谢七指挥着手下清点伤亡。
“少主!”
周白止见拓拔秀负伤,便要过去,拓拔秀摆了摆手,不顾自己伤可见骨的左臂,撑着走向王座,扶起拓跋仓决:“父王,您可有受伤?”
拓跋仓决摇摇头,由拓拔秀扶着,走到谢郁棠面前,身后站着刚刚脱困的北戎群臣,深深看她:“殿下今日相助之恩,我北戎承情。”
拓跋仓决作为一国之主,当众说出这话,其分量不言而喻,身后的大臣们也没一个反对的,毕竟要不是谢郁棠,他们恐怕都得死在这儿。
北戎内乱,没想到最后还是靠大兖的宁安公主来平的。
谢郁棠同拓跋仓决等人见了礼,寒暄几句,便见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后之人身上,谢郁棠会意,也不多言,领着谢七他们先下去了。
拓跋仓决目光灼灼地看着被留下的苏戮。
他长得比他所有能想象的样子都要好。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便有一股骨子里浸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却一点不张扬不霸道,整个人像块敛得极静的玉,让人想起雪山尖上的最后一片雪。
尉迟阿木见大势已去,想趁乱弑君,剑尖悬在拓跋仓决脖颈前半寸,再也进不得分毫是他的好外孙,隔着北戎与大兖的万重山水,隔着未曾见面的数十载光阴,初次相逢,便将行刺之人斩于剑下,救了自己。
各种情绪翻涌在心中,拓跋仓决一寸寸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他的眉眼有囡囡的影子。
就连垂眸时睫毛在下眼帘扫下的阴影都那么像。
拓跋仓决握住苏戮的手。
青年未躲,任由那只苍老的手颤抖着覆上手背,将他整只手包住。
“阿聿。”
拓跋聿。
这是拓跋仓决以北戎王的身份,亲自为孙儿赐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