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别吃了。”李倜远实在不忍心,把两个很难吃的菜拉到一边,从兜里撕了一包榨菜,倒进盘子里,“以防满意,我特意买了现成的咸菜。他们说这个好吃,不过应该不是涪陵本地产的,所以一般,就将就吃吧。”

楚昀咬着筷子头,对那一道非常非常酸的凉拌黄瓜充满了怀念:“这个菜很好吃,我比较喜欢它。”

“你都吐成那样,再吃这么酸的东,胃肯定难受。”李倜远摇头,“米粥虽然太黏,但起码干净,配着榨菜少喝一点算了,不然我点外卖?”

他真心不想让楚昀吃外面的东西,现在有好多外卖小作坊,连个安全证都没有,就开店卖东西,真让人不放心。

结果楚昀摇摇头,还是把他亲手做的凉拌黄瓜拉回来,“我喜欢吃这个,不要紧,不会再难受了。”

李倜远见他对一道特别酸的凉拌黄瓜产生那样大的执念,不由噗嗤笑了。他从没看过楚云对他做的饭这么喜欢过,不过他也是第一次做饭给他,四舍五入,李倜远觉得楚昀可能是太喜欢他了,几个菜又只有酸黄瓜没难吃到让人呕吐,他才勉强多吃了几口。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想的这样。

楚昀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明明这个黄瓜酸到让人流口水,吃完一块他还想不停的吃,完全就是太喜欢,舍不得放。

吃完这顿饭,李倜远让楚昀去一边坐着,学他的样子把这些碗筷收到一只大盆子里,拿到卫生间去刷。

楚昀在窗边吹着凉飕飕的风,看着高矮红色楼顶之上那一轮弯弯的月,难免想到了父亲。他这两个月一直和李倜远在一起,也没给楚春来打过电话。

想来又想今天晚上入秋,不知道老楚吃包子没有,回头望,李倜远在卫生间没出来,专心刷碗,于是拿起手机,往老家打了个电话。

和李倜远家里毫不避讳的分裂不同,楚春来是他生命中的二分之一,就算楚昀再不想承认父亲对他性别的漠视,也要关心他,作为子嗣怜悯他。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老楚嗓门很大:“喂,谁啊?”

那边环境很静,但父亲的声音却特别的大。

楚昀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出去一点,下意识蹙了蹙眉:“爸,是我,楚昀。”

“哦,楚昀呐。”老楚听清是儿子,声音变小了一些。但仍旧很大,“干啥啊,你有啥事啊?”

“今天立秋,我想问你吃包子没有。”楚昀不想李倜远听见这些,站起来,走到窗边,声音恨低,“上个月我给你邮了4000块钱,马上入秋,你该买东西记得买,别不舍得。还有上次让你买的那个按摩器,买了吗?对腰椎好,收麦子玉米太累,你一定记得用,别再犯腰疼病。”

楚昀这边话没说完,老楚那头有人进来,听着还是个女人:“我把你那几个背心洗好晾上了,明个不晓得下不下雨,我胸罩也在外头搭着,你早晨起来记得收了它,别淋湿了。”

楚春来点头,嘴里抽到一半的烟在大瓷碗中弄灭了,随着女人进屋去,脱了脚上的布鞋,钻进被窝。

楚昀听那头没动静,估计他爸忘了跟自己打电话。

他沉默下,原本想挂断,那女人接起来电话:“喂,是楚昀吧?我是西关村的周婶儿,你还记得不啦?”

楚春来十几年前去西关村干过一个活,就是帮着周婶儿从河里头捞她醉酒丈夫的尸体,再办丧事。

当时楚昀不上学,也跟他爹一起过去,多少有点印象。

“你爸前段时间干活在田里头睡了一觉,起来也不知道咋着,那耳朵有点听不见啦。”周婶儿嗓门也大,不过听得出倒是个热心人,“那时候你周叔没了,里里外外都是你爸爸搭手帮忙办丧,还借了我们家三千块,说我一个寡妇过日子不容易,叫我拿着花。我一听说你爸去西关村卫生室看病,心里头着急啊,想着他也没个人照顾,就跟他回家了。”

周婶儿说的这几句话楚春来没听太清,看着女人开开合合的嘴,还有脸上的笑,觉得楚昀应该是在跟她聊天,就没在意,脱了袜子躺床里头睡了。

楚昀跟老楚也挺长时间没联系,一听他爸耳朵背了,心里头咯噔一声:“这么大的事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哎呀,你爸说你在城里跟媳妇过日子不容易,不给你添麻烦,叫你俩抓紧要小孩,别管他。”周婶儿呵呵笑,“楚昀呐,周婶儿不是坏人,有我照顾着你爸,你就放心吧!啥时候跟文文要个孩子抱回来,你爸不晓得多高兴嘞!”

李倜远刷好碗出来,隔了几步都听见周婶儿那大嗓门。

看一眼楚昀,马扎上一坐,玩手机,没说话。

那张脸倒是挺黑,就是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40

楚昀和周婶儿没说几句,听那边要休息,就结束了对话。

出租楼内被月光洒满,一片溪流一样的清辉。李倜远坐在床前玩手机,楚昀看过去,他似乎是在玩某款单机祖玛。

发射出去的球碰到相同颜色就会消除,发出卡通声音。这一关不太顺利,转盘速度越来越快,李倜远点的也越来越快,最后到达终点还有一长串没消除,他骂了声“操”,手机啪嚓扔窗台,裂开一条痕。

他发脾气的缘由楚昀一无所知。如果是因为自己和别人打电话,那未免太牵强了点。

而且在他看来,李倜远不是分不清的人,自己是给父亲打电话,又不是给什么小情儿,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果然,李倜远双手托住脑袋,反省了片刻,从小马扎上站起来:“与其做新郎,不如去逃荒。”

“什么?”这个词太有年代的,楚昀愣了愣,笑道,“现在五谷丰登,人民安居乐业,哪需要逃荒?”

他明白李疯子在担心什么。

滨江集团从来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意愿而让全盘陷入危境,大概李倜远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他心烦。

安静的夜晚,仿佛有一点声音都变得很大很大。楚昀走到李倜远身边,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要难过了,李倜远。问题会解决的,一切都有办法。”

楚昀是一块让人心安的石头,当他的双臂抱住李倜远,似乎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他也不再担心这些。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楚昀手背,李倜远侧过头在他太阳穴亲了亲,蹭了蹭,没有讲话。

“我打算回家一趟,去看看我爸。”楚昀额头贴在李倜远背上,对他说,“他耳朵出了点问题,如果严重的话需要来城里看一看,做一个助听器。”

“我刚才听见了。”李倜远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低沉,却很有质感,“在这儿待着也是心烦,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楚家河是很狭窄,很落后的地方,你能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的,在哪不是活。无所谓。”李倜远转过身去,看着楚昀细柔的眉眼,“其实我挺好奇你从小在什么地方长大,如果那地方特别落后,是不是你从小到大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知道我身体情况的人很少,几乎没有。”楚昀觉得不应该在家庭方面隐瞒对方,说,“老楚刚开始也觉得我有这样的身体会成为异类,所以他一直无视我另一半性别,虽然经常唉声叹气,但我初中运动比赛得了奖他就不这么想了,从那个时候才把我当真正的儿子来看待。至于爷爷奶奶”

楚昀停顿,“他们不接受我,觉得我是个畸形。还觉得我妈生下我就跳河自杀是个很羞愧的事,他们去世之后我才有几天好日子过,不过那时候小也没有太多想法,就觉得终于不用挨打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