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纸郁郁浓浓的单相思,是他冯谢君的心,他哪来的轻松,哪来的自得,他明明早已像被自己弄断的七弦小春雷琴,心曲大乱,寝食难安。
这幅画仿佛让冯谢君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他怒自己,迁泄在姜半夏身上,冷笑一声就要撕了这幅画,姜半夏不知哪来的勇气,起身扑过去夺护,嘶拉一声,纸张撕成两半,裂缝恰好将春生的笑错成两半。
冯谢君蓝眼睛冷得像在冰水里冻了许久的两把刀,狠狠的瞪向眼前这枯瘦懦弱者,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
“呵呵,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画他!也敢念他!”
好似一朵娇花突然变了毒蛇,明明冯谢君还比他小几岁,姜半夏还是像只见了蛇吐信的老鼠,被他散出的杀气吓得动弹不得,一下就被冯谢君掐住了脖子,按倒在身后的药柜上,幸而在被掐得没法出声时,将一声“陈最道长救我!”喊了出来。
隔壁两人都是习武高手,早听得一些动静,此时听到姜半夏求救,陈最先春生一步拿了桃木剑飞了出去,春生知道冯谢君闯了祸,心里犹豫了一瞬,慢了一步,赶到时陈最已和冯谢君打了起来。
陈最一个剑刺去,冯谢君放了姜半夏,旋身一躲,绕到药房中间的长桌对面,陈最直接脚一蹬地,飞到桌上,单脚落在一罐药酒上,仿若一片羽毛轻轻稳稳的站住,剑尖朝冯谢君侧颈点去。
虽然陈最左手还没有好,但对付冯谢君,一只手也胜过许多,这一点剑他已来不及躲开,虽是把木剑,可被打在侧颈软肉上,总要痛上一阵,青出一块。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手横插到冯谢君面前,一把握住了陈最的剑尖,是他的春生师兄。
“住手,陈空空,他是我小师弟。”
难得陈最没有答应春生的要求,他不收剑,反而更用力的往前一推,被春生一把顶回去,陈最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但姜半夏是师父交给他要他保护的人,打他可以,打他罩着的人可不行,于是暂收了剑,跳下桌子,然而要春生主持个公道。
“是他先出手欺负小道的莲子心还不肯道歉,春生公子,你总得叫他说个服人的理。”
春生回身看姜半夏坐倒在地上,涨红着脸摸着脖子咳得满脸是泪,那细细的苍白脖子上,一圈掐痕提醒着他冯谢君做的事确实过分了,依姜半夏的性子,想也不用想,这事定十足十的是他君儿小师弟的错了。
“君儿,你为何要……”
“是啊!都是我的错,你扇我几个耳光给你的半夏好弟弟赔罪吧!”
春生还没说完,冯谢君就把手里的那半张画撕得粉碎,扔在春生胸口,怒叫着,跪在了他跟前,春生怎么可能真的打他,陈最知道他肯定不舍得,于是跨步上前,替春生在冯谢君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陈最刚想扇第二个,春生就掐住他的手腕叫起来。
“陈空空!你竟敢!”
陈最自然不会手软,一个巴掌把冯谢君漂亮的小脸都打肿了。冯谢君仍跪着,不去还手,只眼眶红着又在把泪倔着,春生心疼死了,险些就要不顾对错,把陈最这只右手也给折了。
好在这时,苗无根回来了,他看到自己药房里演着好一副大戏,在门口笑起来。
“怎么,你们四个小子,要把奴家这儿拆了不成?”
【TBC】
第四十四章
《春生师兄》
第四十四章
苗无根带四人来到自己的竹屋住下后,自己就常进抄经洞里陪闭关的竺远,唯有早饭及晚饭时候会回来一趟,简单吃一些,洗漱一番,最主要是为了回来替春生和姜半夏诊脉,抽查冯谢君功课进度,以及看心情是不是该替陈最的左手换一换伤药。
“师娘…”
“苗前辈。”
春生和陈最见苗无根回来了,两人都放下争执各退一步,即使再大的矛盾,也不好在眼下这位唯一的江湖前辈兼屋主跟前胡闹。
陈最扶起已经缓过来的姜半夏站在一边,等着苗无根这位药王谷大前辈来给可怜的小大夫主持公道,就连怄气跪下的冯谢君也起身,给自己的师娘去倒一杯凉好的薄荷茶。
苗无根从未收过弟子小辈,现在回来见四个少年都待他恭敬,心里十分受用,心安理得的享受这待遇,接过冯谢君递来的清凉水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里舒舒服服的坐好,只喝茶,先不说话,扫着几人的脸色。
春生默默退到一边,拿过簸箕扫帚,要将冯谢君刚才撕碎扔开的纸屑扫掉,苗无根却放下茶杯,抬手叫他别扫,让他们四人把这幅画给重新拼好。
“我知道这幅画是小半夏好不易画出来的,他的丹青向来不错,我清早走时就瞧见他起笔了,想着回来能赏一赏完作,怎么胡闹着把人画撕了,还不快些给他拼好。”
姜半夏听到这话,马上脸红摆手说不过是胡画的东西,撕了就撕。说着便要动手把自己手里抢回的那半张也撕了,却被苗无根用一束蛛丝将画粘了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手上已经爬了好几只小蜘蛛,把网结在了画的背面。
苗无根究竟是何时放出的蛊物,连春生都丝毫未察觉,看来苗无根不愧为天下九奇,毒痴若是要杀人,确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当日初见自己能与他打得一占上风,不过是以自己长处压了别人最不擅长的弱势罢了,若换做江湖中真实的你死我活,那日春生早已被苗无根毒杀了千百回。
苗无根将那半张画放到桌上,用纸镇压好捋平,只见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的下身,然而笔画水墨已足见画者的功力和用心,他赞了一句,再催他们赶紧将碎画捡起来集到一块儿。事已至此,姜半夏已知自己的心思早被这位师叔看穿了,苗无根表面为了替他撑腰,实则不过是要看更多的热闹。
冯谢君立在一边冷着脸不动,春生想自己身为他的师兄定要替他好好承罪,于是赶紧弯腰拾捡,他干活本就利索,不一会儿就把碎纸全捡好,苗无根还叫拿来一张装裱的厚纸和糊,放在桌上,叫他们定要细细拼好粘好,自己一会儿还要好好裱起来。
苗无根交代完,就假作心疼慰问,拉着自己脸红心急的小同门出去用饭了,陈最觉得自己在这事上应该没有错不需受罚,于是也跟着两人出去吃饭了,药房里只剩春生和冯谢君两师弟,冯谢君一边脸肿着,春生自然要将人放在画前面,刚想去看他伤得如何,却见冯谢君用戴着蚕丝手套的手遮了脸上的巴掌印,什么话也不说,便跨过门槛走了。
春生知道对方不愿和他有任何交集了,不敢跟上去,他叹了一声,自己一人在药房中呆站了一会儿。
本来每一回苗无根来了他都要问一声自己师父的情况,今日因为这场闹剧,连这一声问候都来不及出口,不过春生也知道,就算自己问了,得到的回复也是同之前每一天得到的一样,“放心,你师父一切安好”。
春生第一日就要去抄经洞见竺远,可苗无根却不许,只说他师父正在闭关最紧要的关头,所有人都万不可入抄经洞惊扰了他,万一使他动念乱气则要害人万劫不复,尤其是与竺远关系最亲的春生更不许去,苗无根千叮万嘱,要他好好在这等待便是。
春生见苗无根如此严肃警告,自然只能听任他的话待在这离抄经洞不过一盏茶步程的竹屋里休养等待。
起先他还是每日都急着想见师父,害怕竺远其实出了事,苗无根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才故意瞒着,可后来见苗无根每次从抄经洞里回来都一脸心平气静的,一想这世上最爱自己师父的就是这位毒痴,若是自己师父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苗无根绝不会是这样轻松的状态,渐渐的,春生等着等着,也不再着急,满满的,心思全部转在了冯谢君和腹中胎儿身上。
他和冯谢君一日僵过一日,想到刚才对方一刻也不想与自己独处一室的厌烦模样,春生灰心丧意的踱到那椅子边坐下,眼下屋中人都走空了,来福又因为天热趴在外头吐舌头烂睡,自己身旁连个可以亲近抱一抱的活物都没有,春生又体会到了从前一人在山中的那种落寞。
他带着满怀的愁与乱,盯着眼前的碎纸,又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无意识的又叹了口气,险些将碎纸又吹开,这才一阵惊慌提了神,开始坐直身子,慢慢拼起自己小师弟撕碎的这幅画来。
陈最很快就吃好了饭,苗无根还留着姜半夏在饭桌边望闻问切,他觉着无聊便来找春生,见人真的老实巴交的在拼画,于是在窗外屏吸看了一会儿,见春生捏着指甲盖的一点画纸左看右看,满头细汗,抓耳挠腮的,显然是遇了难,再看那厚纸上一点残画也未拼好糊上,和他们走时一样,根本就是毫无进展。
这些日子陈最已发现春生对琴棋书画这些学问是极笨拙的,看他显然也不太会拼图,于是便端来一张小凳,与他一起拼起来。
“春生公子,小道来帮你吧。”
春生见是陈最,感激不尽的喊了声“陈空空,你真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