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瞒两位，小道虽然看起来身体强健如常人，其实亦是位天生病人，我不能理解常人的感情，是以言行多惊世骇俗，我师父叫我空心莲，并且我天生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所以春生公子不必担心我的伤，只要你切磋时也收起一只手便是公平了。”

春生从未知道世间还有这种病人，从前下山办事时，他曾见过一些特别邋遢的流浪汉，不会乞讨，便溺在身，行为举止怪异，甚至常和狗抢地上的屎吃，坊间都叫这些人“痴头”，是些身体正常，而心智不正常的病人。

春生便以为陈最也是“痴头”的一种，大骇。

“啊？原来你是痴头，难怪……啊！你不会也吃大便…，不是，没什么。”

陈最是北方人，并不知道“痴头”是什么，但是头一回碰到有人问他吃不吃屎，这叫他也皱眉张嘴“啊？”了一声，姜半夏才在角落颤颤悠悠的穿好衣服，并未听到，只有冯谢君一个人什么都懂了的笑得险些断了气。

就在这时，夜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银铃声，冯谢君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朝那银铃声传来的方向惊喜万分地喊道。

“师娘！”

只见一袭紫衣在月下树梢上如仙人牧云，正是轻功绝顶的苗无根在山中望见紫焰，匆匆赶来了，不一会儿，苗无根就落到几位少年跟前，他一落地，仿佛没见到另外三个，直冲春生面前，抓着他两臂不敢置信的喊道。

“春生？春生？我果然没看错，你活了？你活了！”

春生受伤前苗无根还是年轻的样子，现在这样一副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模样，叫他也有些怔愣，但看冯谢君的反应，知道这就是苗无根，于是挠了挠头，傻傻一笑，点头道。

“是我，苗前辈，不，师娘好，我又活了。”

【TBC】

第三十七章

《春生师兄》

第三十七章

春生带着腼腆的憨笑应答后，便急忙问苗无根自己师父竺远的情况。

苗无根讷讷答道，“你师父在抄经洞闭关，已到关键，万不可打扰……”

说完，苗无根又抬眼看了眼春生，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冯谢君和春生都吓了一跳，在苗无根还要往自己另一边脸上扇巴掌时，春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赶忙对这位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师娘喊道。

“师娘，这不是梦，我真的没有死，昨夜君儿把我从坟里挖了出来，你别打自己了。”

春生把他的手腕抓得比他自己扇在脸上的巴掌还疼，这股熟悉的与体型不符的可怕蛮力终于让苗无根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他脸上的表情终于从不可置信的惊愕变成其他的，然而很怪，好似同时想要大哭大笑再大叫，一张脸忙不过来了。

“真的是春生你…啊，江郎…”

苗无根呜呼一声，向后栽倒，春生和冯谢君赶紧一起将他扶住，他像个蹲下太久又突然站起的病人，倚在两位小辈身上，自己掐着自己的人中，好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站好了，问春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情实在离奇，更何况还涉及到吞精饮血的事，春生嘴拙，料他当着两个外人的面也说不好，于是冯谢君便替自己的师兄回道。

“师娘，你身体要紧，此事三言两语难尽，且既然有你的贵客远来，我们先回山上再说。”

苗无根身子无碍，只是春生死而复活的事叫他完全意料不到，一瞬间，他想到种种如果，竟参破了一丝禅机，一件事发生还是不发生，发生得是早还是晚，给人命运带来的变化是截然不同的。

他深感世事奇妙，命运弄人，更可怜可悲自己的江郎还不知这一切是虚惊一场。方才那番反应，只因他爱江无心爱得太过深切，深谙对方的悲喜，一瞬间竟仿佛与人同心同体，替了正在闭关与心魔苦斗的竺远，承表了对方与这少年重逢才有的大悲大喜。

春生死而复活，苗无根为他的江郎大悲大叹，也为他的江郎大喜大乐。

“好，好，好。”

对冯谢君的提议他点点头，连回了三个“好”字，一双因忧劳而显得衰老的眼睛仍离不开春生身上，直到一旁的陈最和姜半夏向他出声行礼，苗无根才反应过来，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转身先看向了姜半夏，脸上是冯谢君和春生从未见过的慈祥温柔。

“小半夏，苗师叔这一回抽不出空，辛苦你自己来了，快过来，叫师叔看一看你如何了。”

苗无根拉过姜半夏，先关心他的身体情况给他把了脉，见情况还未到危急时，脸上便又松了几分，将他好好端详一番，很是心疼道。

“你这三年好似白过了，只高了一些，肉是一两没有多，大师父他老人家近来可好，你小师父呢？”

苗无根的语气之和蔼温柔，叫春生和冯谢君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秉承了恩师药王李小兔的护犊子，对药王谷的同门们尤其后辈们是极好的。其实苗无根本就是个性情良善的普通人，只是跟着走火入魔的江无心逃亡多年，被江湖众人妖魔化后便也自暴自弃的行为乖张起来，从这些日子他对竺远几人的照料便能看出，他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大夫，而对上药王谷的同门们，他便连嘴都不硬一下，完完全全掏心窝子的对他们好。

其中姜半夏这位小弟子与他关系更是最为特殊。

在药王谷众多弟子中，直接由药王李小兔教导的只有十三位，这十三位亲传大弟子，照医术所最擅长，各领十三科：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科，金疡科，情志科，痘疹科，伤寒科，咽喉科，口齿科，正骨科，针灸科，推拿科，禁科。谷中弟子待年岁较长，便择一科拜入其下，各科下资历经验较长的几位前辈各挑领数人为徒，言传身教，是为小师父。

姜半夏是个生在药王谷半夏药圃里的弃婴，身子同春生一样，是个阴阳人，只是他比春生更凄惨多难，一出生就中了一种叫“结珠”的蛊毒，因此生长发育缓慢，天生体弱多病，虽然谷中一众同门都待他很好，但都认为他身子过弱做不了大夫，待到择科拜师时，无人肯收，唯独禁科中的一位女大夫愿意收他为徒，做他的小师父。

这位女大夫也姓苗，叫苗习人，和苗无根渊源颇深，虽两人交往不多，但从血缘上来说苗习人是他的女儿。

当年他被江家兄弟从五毒教中救出前，已出精一年，他们这些蛊父蛊母，在未出精来潮前都被称为蛊子，而一旦有了生育能力后，便会像做种公种母的畜生，被迫与人交????合，以便产下更多的蛊子。苗无根在一众人蛊中是百年难遇的极品，五毒教更是要他比其他蛊父多缴更多的精????水，时常一连几日都被扔在满是中了烈情蛊的女人堆里，被失了神智只想交合受孕的女人们抢着压在地上骑榨。

他被救出后，五毒教余孽还心有不甘，暗中找上来，苗无根便在那些人面前亲手将自己阉了，他将那东西丢给野狗，说自己从此是真正的“无根”了，自那以后，五毒教在他面前便再未出现过。随着朝廷军队将云贵两地土番灭尽，把两州收入万方后，江湖中便再未听过五毒教的消息了。

当年随他一起被救出的还有好些蛊人，有些没有活过多久便死了，剩下的也像苗无根这样，在这偌大世间给自己寻了一条路，其中有位出生没多久的蛊子，性命堪忧，被武圣江无涯托放在药王谷救治，这从苗无根的“根子”上长出的蛊子，后来在药王谷健康长大，与其他人一道读书学医，江无涯为她取名“习人”，苗习人性子古怪孤僻，寡言少语，拜在十三科中弟子最少，也最为奇诡难懂的禁科中。

禁科全名禁咒祝由科，专门研治其他十二科所不能医解之症，苗疆之蛊也含括在内，这些病大半都被称为鬼疾，寻常药石针砭难以治愈，常需另辟蹊径。

禁科中最为人所知的是一套名叫“鬼门十三针”的施针之法，这一套针法施的是鬼穴，能解诈尸，邪祟附体，失魂等其他十二科无法解决的癫邪之症，这至少还用到了针灸，而许多禁科治法则与药石完全无关，倒更像道教那些能使人移精变气的改风水写符箓的法子，所以禁科的大夫也常被人蔑称为巫师神婆。

姜半夏每次见到苗无根都很高兴，因为这位被世人所不耻的毒痴，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几人之一，他对苗无根的关切很是感激的答道。

“回苗师叔的，药王大师父的身体一直很好，只是像从前一样时常挂念您，今年您不回去他老人家不大高兴，我小师父，小师父她……”

姜半夏不知如何开口，陈最便替他说道。

“宫里来人把习人先生带走了。”

苗无根一听便紧张起来，叫他们把话说清楚，陈最不慌不忙答道。

“习人先生并无大碍，每月与谷里都有书信往来，苗前辈久居深山有所不知，靖安皇帝从去年开始突然皈依道门，为的是求长生不老，在京城大修宫观，广招天下奇人异士入内为他研习长生不老之法，不仅是习人先生，我们武当山里两位炼丹的前辈也被一齐诏入宫中，习人先生倒没有什么危险，反而是苗前辈您，以后要千万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