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他从未知道,爱竟能使一个人的心绪如此翻来覆去,能乍起狂风暴雨,又能转瞬风和日丽,这样至纯至深的爱,也只在一个人青葱年少时可得。世间至宝,莫过于一颗少年的真心。

在年少时遇上春生这样好的情人,是卓不凡的大幸,也是他的大不幸,从此世间芸芸,再不能入他的眼,心里只住着春生一人了。

一番儿女情长的闹剧插曲过罢,春生便将卓不凡和那白狼崽子赶到一边,笑骂他们两个帮不上忙的东西只管好好待着,不要帮倒忙就好,一个人挽起袖子利利落落地干起活来。

卓不凡抱着那狼崽子,看着自己能干的娘子忙活,喜滋滋地在心里回味着方才的甜蜜。那狼崽想要去粘春生就被他一把按住,心里想着自己现在都不能去贴春生,你这畜生又怎么能去挨他,一人和这要出牙嘴痒的白狼崽子斗起来。

不一会儿,春生就将吃的做好,卓不凡接过那插在木枝上的烤狼肉,只看着,却不吃,春生不高兴道。

“怎么,合着我之前绞尽脑汁说的那些生啊死的没一屁用,你卓大公子骗我醍醐灌顶,我就料到你不肯吃的,拿来,我喂小狼崽吃。”

卓不凡见他生气,便赶紧吹一吹,囫囵吃下去了,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勉强,倒叫春生舍不得逼他了,卓不凡只说没事,又拿过一块塞进嘴里,心里阿弥陀佛,算是明白了孟子说的君子远庖厨。

两人吃了个八分饱,春生便拉着卓不凡去自己寻见的那片竹林,原来那竹林就在瀑布顶上的一处斜坡上。

卓不凡随春生攀岩下坡,来到这片竹林里,置身其中环顾,耳闻水声淙淙,鸟鸣啁啾,眼见绿影幽幽,玉节丛生,是一处抚琴论经的雅地,令卓不凡赞叹不已,他缓步竹丛间,手抚翠节,叹道。

“世间绿意千万种,唯竹色最妙,这片竹林的绿更是骚雅清新,一夜雨洗娟娟净,一阵风吹细细香。”

春生看他站在那儿精神奕奕,大发感慨,笑道。

“你莫不是要学文人骚客,在这竹子上镌刻些千古绝句吧?”

卓不凡跟上去,同他闲聊起来。

“我两年前送堂妹进京选秀,与她和姑妈暂住在皇城边的一位王爷府里,那王爷好竹,有一片精心栽种的竹林,名为幽篁里。我与他在那对弈抚琴,当时只觉他那幽篁里是个红尘之中绝妙的洞天福地,现在见了这竹林,才懂何谓天然二字,那王爷的幽篁里与这儿一比,匠气十足。”

他是无心闲侃赞这边风景,春生却只觉得“进京选秀”“王爷”这些字眼听着叫自己不是滋味。

“你堂妹选秀成了吗?”

“成了,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美人,论她的美貌才智,将来做到贵淑德贤四妃需要些时运,但九嫔应不难。”

春生心不在焉地搜寻着适合做矛的竹子,听到卓不凡说那些他不懂的宫中等级,心里只想卓不凡真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唉,若不是因为我,不凡将来还能做皇帝的乘龙快婿。

一想自己可能断送了一位天之骄子的大好前程,心里便有些戚戚然,唯恐将来卓不凡若是后悔,自己岂不是毁了他一生。

“那你算得上是国舅了。”

春生这句话酸溜溜的,卓不凡听出他语气的低落,但还没有想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好在春生心直口快,不去做些隐瞒心事的矫揉造作,直接将心里的纠葛当场说出。

“你方才怕我不爱你,其实我比你更怕你不爱我。我这样的弃儿,能被师父救下已是万幸,来这人间不过走一遭,走得是好是歹都不可惜,可不凡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贵公子,我真怕将来你后悔为我抛下万千荣华,我倒不会恨你改意,反而更恨自己成为那个毁了别人一生的罪人。”

春生的话坦诚善良得叫卓不凡不能再更爱他。

“你已忘了?”

卓不凡说完,对春生勾了勾自己的小拇指,,春生看到便笑了,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脸上重又明媚,挽过卓不凡的胳膊笑起来。

“哈哈,这回是我的不是了,请相公原谅。”

春生清楚人心最不可测,却也明白此时此刻,他与卓不凡是真心换真心,竺远叫他活在当下,他便痛快活在当下,再不去想那些将来的多愁善感。

做矛的竹子不能太粗也不能细,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春生挑了几根,叫卓不凡记住。

原先卓不凡还在想他有什么好方法能不用砍刀就伐竹,谁料春生直接空手劈竹,只见他五指并拢,掌作刀斧,喝的一声朝竹子劈去,那竹竿竟被利落切下,切口光滑得与利刃劈斩出的别无二致。

春生这样连劈了几根合适的竹竿,将它们横在地上,将上头的竹叶细枝踩刮干净,一边指了指卓不凡身边的那一丛,告诉他手边几根竹子就不错。

卓不凡知晓自己绝不能做到春生那样手如刀斧的境界,却还是凝神一试,仿着春生的动作,将手刀喝的一声朝竹子砍去。

啪嚓一声,竹子断是断了,却是被他用蛮力硬生生折断的,断口呈刺人的爆裂状,他如此又试了几根,都无法将竹子砍出春生那样刀劈斧砍般的光滑切口。

卓不凡请教春生这其中奥妙,春生笑了,不带有任何讥讽,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叫天下习武者都心寒。

“这哪有什么奥妙不奥妙,不过就是你的力道太散太慢而已。”

这声“不过”再一次叫卓不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春生拿过一根竹竿,一面说一面为卓不凡演示。

“其实我力气比你小得多,不过比你用得准得多,你瞧,我若是像你这样劈下去,下手不快,力道太散,还不如你呢,但你只消把自己的手想象成一把利斧,将劈下去的力全集中在手的侧面,集成薄如一线般,再速速出掌,就成了。”

这实在是许多人勤修苦练一生也做不到的事,却被春生说得如此简单,卓不凡懂了道理,但明白自己要做到还需数不清的日夜摸索。

他现在倒不会嫉妒春生了,但还是苦笑着问道。

“师父什么时候教的你这个,你又是何时学会的?”

“师父没教我,是我小时候自己想到的,砍柴砍着慢慢就会了,当时便想,动脑子真的能使事半功倍,会了这个我砍柴便容易了百倍。”

春生笑得天真,却叫卓不凡想朝他跪下。

“你可知天下武林,像你这样能空手成刃的有几人,你又知除了你,最早能修炼到此境界的人是谁?是我的外祖父武圣江无涯,他到二十岁才会你这一招。”

春生听了惊讶万分,不敢置信道。

“这有那么难么,你定是在唬我玩。”

卓不凡将他抱起,转了一圈,与有荣焉,仿佛春生的厉害比自己的厉害要使他高兴骄傲十倍。

“真的,我的春生娘子,你不知你究竟有多厉害!你可知那日你轻松击败的苗无根,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现今武林有九位奇人,武圣,剑仙,枪魔,疯刀,琴姬,皮匠,药王,酒狂,毒痴,那苗无根便是天下排名第九,自称无根娘娘的毒痴。”

“嚯,原来那个想做我师娘的紫衣怪人竟是这样的大人物。”

春生惊叹,忽然咯咯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