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娘?”
“再叫一声。”
“师娘?”
“哎~好春生,师娘疼你。”
春生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师父和笑眯眯的小师弟,呆呆的被突然对自己热情无比的苗无根从地上扶起。
若不是要在春生面前维持形象,竺远早就将苗无根和冯谢君这一大一小揍一顿了,现在他只好指着冯谢君怒斥一声“胡闹!”
冯谢君赶紧猫到春生怀里,笑嘻嘻地环着春生的腰喊“师兄救命。”
他们几人热闹着,唯独卓不凡站在最外头没有话说。他看春生那两条温暖臂膀抱着个别人,偏偏这个别人是冯谢君。
冯谢君,冯谢君,总是冯谢君。
母亲也是,外公也是,现在连春生师兄也是。
你究竟还要从我这里抢走占有多少东西!
一股冷意从卓不凡的脊背一路往上直窜,几乎叫他汗毛竖起。他拳头和后牙槽骨都暗暗紧着,这股乍起的恨意滔天沸腾,又如蘸了毒的冰锥尖锐过了头,叫卓不凡俊朗的面容阴沉难松。
他一人仿佛站在一堵高墙之外,再挨近不得,只能隔停在此处,听着春生和其他几人讲着话。
卓不凡立在那儿没有任何声响,他感到自己整个人的心和身都像一条快要被人拧断的布巾,紧紧绞着,不把他皮肉里的每滴血都拧干不罢休。
他漆黑眼珠幽幽地看着,脑里想的却是冯谢君七窍流血的惨死模样。
卓不凡早想除去冯谢君这个半路杀进他人生里的弟弟,而今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具体,他不仅要杀,还要用世上最痛苦的方法来杀冯谢君。
他的思绪在最歹毒阴暗的浑浊情绪里飘着,一段往事突然碰撞过来。
卓不凡的二伯卓仲达曾任乌思藏卫的都指挥使,有一年元宵节前从吐蕃归家休假,从那儿带回许多稀罕玩意,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一些人皮制具,其中有一盏人皮灯笼更是精美绝伦,是卓仲达专门找来敬献给皇帝的。
坊间传言本朝皇室有剥人皮的嗜好,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开朝太??祖在夺取江山后便用剥皮揎草的酷刑来排除异己,一千多幅人皮,男女老少皆有,全部塞满稻草挂满皇城外墙整整三年,京城百姓无有不惧者。
太祖要行刑者完整剥下犯人的皮肤后,还要犯人能活着游街一日,若是剥下的人皮不完整有断裂或犯人剥皮后不能活过一日的,行刑者也要被处死。
当时只有一位行刑人活了下来,传闻这位行刑人从前便是从吐蕃逃出的喇嘛,太祖赐其黄金万两,赐汉姓“巧”,令其世代子弟传承其艺,专行剥皮之刑,世人皆称那巧府当家人为“剥皮侯”。
卓不凡的二伯在将那盏献上前,便特地请来这一代的剥皮侯来府上品鉴这些人皮器具优劣如何,胶东的豪门乡绅们亦拜帖而来,卓不凡那时年幼,被宠爱他的二伯抱在膝上,也得以近观。
宴中酒过三旬,卓仲达便屏退女眷,熄去堂中一半烛火,命人将那盏人皮灯笼挂上高梁小心点亮,那灯笼里头的纵骨架子是人的肋骨搭成,和绷张上去的人皮取自同一个十五岁少女身上,人皮内外两面都刺画上了图案,外边描金穿龙,内边用血写满经文,火光一照,满室仿若龙游经海。
卓不凡坐在他二伯膝上,和在座其他宾客一样,宁声静听他二伯和那剥皮侯讲解品鉴这灯笼。
那剥皮侯举着一根筷子对那梁上的人皮灯笼指点道,“卓大人找来的这盏灯笼实在珍贵难得,依鄙人经验所看,这必定是那乌思藏卫里最漂亮的处????女之皮所做,那剥皮之人的技艺也令人惊叹,想必这肤如凝脂的姑娘被剥完皮侯还活了许久,否则难成现在这种薄玉般的色质。”
既然剥皮侯来了,众人定是要他讲一讲剥皮的这门稀罕技艺,他自谦一阵便讲起来。
“这剥人皮有许多法子,灌汞法,铁丝法,吹气法,我家小儿最近钻研出一种新的法子叫冰瓮法,依要被剥皮者的身量铸一个人形铁瓮,把人关在里头,将冰瓮整个埋在冰窖里,打开时人的皮就黏在那铁瓮内侧和肉分开。”
卓不凡那时听得害怕,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有趣,他想着把冯谢君交给那些姓巧的剥皮匠,
叫他们把那身漂亮的皮囊剥下后,冯谢君还活着,他要亲手在冯谢君血淋淋的肉上涂上蜂蜜,将他埋进土里任虫蚁啃咬,还要用糖葫芦的签字把那两只蓝眼睛串起来塞在那张巧舌如簧的嘴里。
卓不凡越想越生动,耳边仿佛都听到了冯谢君的惨叫声,竟不自觉低笑出了声,这笑声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众人都转头看向他。
“徒儿卓不凡拜见师父和苗前辈,看你们谈话才知我弟弟君儿身子如此消瘦是因为苗前辈替他治病所致,我这个作哥哥的便放心了,多谢前辈劳心了。”
他端正身子,朝两位大人恭敬作揖。苗无根扭着腰走过来将他细细打量,眼睛放了光,那个假小人生得美丽却使他难动心弦,想不到这个假君子才是叫他心怜的。
卓不凡虽然不似冯谢君那样生得貌美夺目,难辨雌雄,但论世间女子最亲赖的却是卓不凡这样的相貌,他龙眉凤目,丰神俊朗,言谈举止俱是谦谦贵公子的风度。
“卓公子太客气,奴家与你们师父是何关系,替他徒弟治病这点小事何须谢,哎唷,奴家怎么突然有些头晕,定是刚才你春生师兄打的。”
苗无根假作虚弱往卓不凡身上贴去,攀在人身上,两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不规矩地摸着,想着这幅身子再过几年该有多么雄壮挺拔,想得快流了口水。
春生看着苗无根在卓不凡胸口摸来摸去,眼看一路往下就要摸到两腿间要紧处,春生顿时心里起了火,想也未想,将苗无根一把推开,抓了卓不凡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师兄……”
卓不凡突然被春生牵住了手,心里一阵欣喜温暖,刚才还想着可怕事情的幽暗眼眸,立刻变得像突然被人摸了脑袋的小狗一样,带着克制的喜悦,全心全意地望着春生。
“你这白娃娃突然做什么!”
苗无根趔趄走了两步,回头还想多骂几句,却见两个少年牵着手,彼此无声凝望着,那眼神他一看就明白了是什么心思。
冯谢君此刻还环着春生的腰靠在春生怀里,因此他看的更早更清楚。
原是春生牵住了卓不凡的手,当卓不凡轻轻喊了声师兄后,春生的手就立刻烫手似的松开了,可卓不凡却将它抓了回来,春生挣了几次就由着卓不凡牵住自己的手。
冯谢君抬头看春生的脸,看他两颊飞着红霞,轻呡双唇,冯谢君的脑子还没想明白,他的心却突然一凛。
何时卓不凡这个阴暗的小子和春生师兄如此亲近了?他不是从来就看不起春生师兄,尽量连话都不愿同他多讲,怎么会要去牵春生师兄的手,怎么会用这种恶心的眼神去看春生师兄,春生师兄又为何要作这种表情……
冯谢君何等聪明,恍然大悟后便大惊失色,他几乎跳脚般大叫一声。
“不要脸!”
冯谢君一掌拍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因为身体虚弱,这一动怒就喘得厉害,春生挣开卓不凡的手,去看冯谢君情况。
苗无根甩着腰间银铃扭着腰过来替冯谢君把脉,实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多一嘴口舌。
“唉,你这小波斯猫,都跟你说三个月内一点真气都不能动么,你不是还要长大后娶你的春生师兄么。”
“什么?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