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是啊,阿难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看见自己的阿爹阿娘呢,不过他们还在生气我把弟弟的头砍了,来了只匆匆骂了我一句又走了,呜呜呜。”
“可怜的阿难,不哭不哭,朕疼你,待会让李三带你去吃糖葫芦。”
李后存将巧阿难看作一只长得像人的畜生,因此看上去对他格外宽容宠溺,他安慰了几下巧阿难,又用烟嘴叩了叩自己的脑门。
“朕刚刚说到了哪,哦对了对了,说到你父亲的尸体,老西域王找不到老皮匠,只好来找老皮匠的儿子巧阿难,阿难啊,你东西做得怎么样了,拿出来给这小美人看看。”
“遵命主子,差不多快好了,阿难这就拿出来。”
巧阿难松手将冯谢君放到地上,自己踱步到里屋去将自己那比棺材还大的工具箱搬了过来,他的脚极大,走路时,客栈的地板都在悲鸣,他将这工具箱放在屋子中间打开,第一层都是刑拘,只见他咔哒一声将一个暗槽摁下,第二层便像个巨大的大抽屉,自动弹了出来。
冯谢君看着那长着四只手臂的怪物,将一个裹着人偶从这大抽屉里抱了出来,那人偶穿着一身红衣,黑发如瀑,蓝眼睛温柔的半睁着,淡淡红唇微笑着,好似还活着。
爹爹……
冯谢君在地上看着这具和自己父亲活着时一模一样的人偶,心里一阵凄惨,这时,巧阿难献宝般,将人偶的衣服剥下来,反过来给众人看这尊人偶的后背。
“主子你瞧,我阿难把这人皮绷得多挺,缝得多好!”
只见那人偶后背正中是一道用粗线缝起来的长长切口,他们将自己父亲的人皮剥了下来,套在了这木偶上!
冯谢君蓝眼睛里的泪汹涌而出,整个人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濒死之人的粗重喘息,忽然,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呕了出来,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他在心里哭喊祈求着一个人的名字。
春生师兄,你在哪里,救救我,求求你把君儿从这地狱带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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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春生师兄》
第八十五章
人与人之间,即使隔着千里,听不见,看不着,却也能感应到另一人的情绪。
这种情况最常见在有血缘纽带的人之间,尤其是母亲与孩子,双生手足这些血缘最深的人之间,而有时,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亦能如此,若是心中对彼此都有着牵挂,当某一方的思念太过强烈,另一方亦能隔着千山万水感受到。
这种玄妙的现象在那些有灵性的人身上更易发生,所谓有灵性的人,便是那些生来就知自己是与天地万物一体的人,春生便是这样的有灵之人。
他自幼便对天地星辰,生灵万物有着说不出的亲近感,从小他便常在山中仰望天上的白云与星月,无人询问,无书引发,他的生命自己就会促使他去寻找,自己在这天地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要他去探寻感知万物乃至自己的本质是什么。
找不到答案他也不曾焦虑慌张过,他好似已经悟得了答案是什么,藏在哪里,或者说,他已经知道找不找得答案都是一种答案。他虽不通言语却能与山中的动物交流,与它们交流彼此的喜怒哀乐,有时他甚至能感知到一棵树的性格,一株草在偷乐,就连吹来的风和下起的雨,在他眼里也是带着感情,有所不同的。
总之他能感受到冥冥之中,一切有灵,而一切,无论鸟兽草木,甚至风雨雷电,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当冯谢君在绝望中呼唤他时,正在卓不凡房里酣睡休息的春生,忽然就醒了。他感应到冯谢君在向自己求救,本是无梦安眠的他,猛地就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君儿!”
春生撩开床幔,匆忙下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现在就去,到冯谢君的身边去!
那边冯谢君看到父亲的人皮偶时,如坠地狱,偏偏此时身体不能一动,声音不能一喊,这忽如其来的剧烈情感冲击无法借着肉体发泄一二,只能在心里爆发,哪怕能让他用力悲号一声,也不至于一下昏厥过去。
他出生至此,从未感到过这样可怕的孤独和无助,冯谢君彻底明白自己在这浩大天地间是怎样弱小的一片无根浮萍了。
自小长大的西域不是故乡家园,是地狱!
辗转而至的中原不可安身立命,亦是地狱!
冯谢君忽然发现,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从没有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家”的地方。
什么聪明绝顶,什么七窍玲珑心,原来,我冯谢君,不过地狱火海里仓惶逃窜的一只美丽雏鸟。
人最孤独无助之时,便是最想家,最想母亲,最想归根的时候。
冯谢君的母亲是他过去的“根”,可早在抄经洞里经历万蛊噬心之痛时,他便明白过去的根已经断了,不过,他是极聪明极清醒的人,不会执拗于过去已断的根,同时,和卓不凡的自毁倾向不同,冯谢君还是个极富有生命力的人。
他的生命力体现在他对王权富贵的贪恋上,这种贪婪虽不高尚,却亦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体现,因有所贪恋,故而贪生怕死,无论如何,冯谢君都想活下去。他就像一种美丽又旺盛的毒草,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找一片能落地生根的土,把自己这朵热烈的花开出来才肯罢休,而春生便是他重新找到的根。
此时三个少年中,唯独卓不凡是全然的快乐。
在一个孩子面前展示他父亲的人皮偶,正常人看了都会有所不忍,当时巧阿难把冯应如的人皮偶拿出来时,连卓仲达这个常年驰骋沙场的男人也不忍心去看冯谢君的表情,将头默默地稍转开了。
卓仲达这一转头,恰好看见了一旁的侄子卓不凡正勾着嘴角偷偷在笑,他无比震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儿身旁,卓仲达不敢相信,这个从小便拿着木剑说要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去行侠仗义的孩子,面对如此惨绝人伦的事竟笑了!
这笑没有声音,却发自内心,连那颗浅浅的酒窝也笑出来了,可以看得出,冯谢君的痛苦给卓不凡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卓仲达先是惊讶不解,而后便皱眉忧虑了起来。
难道不凡也和我们一样,得了这种怪疾?
他们胶东卓家,有着一种不外传的家族隐疾,不知是不是从前为了保持世家的血统纯正,常在族内通婚的缘故,总之卓家每一代都会有几个人出现这种像是被另一个人附身的现象,平常总是谦恭有礼的人,在某些情况下会忽然变得极其狂躁残忍,仿佛换了另外一个人。
卓仲达自己便是如此,从前只是在战场上厮杀过头时会陷入一种想要屠杀一切所见的狂热兴致,然而平常他还算冷静理智,虽实际人不是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浩气磊落,然而这点城府和表里不一在官场上再寻常不过了,只是到后来爱上了皇帝李后存后,在这种扭曲的肉体情欲游戏里,他的这种家族疾病才越来越严重明显了。
来芙蕖县的当晚,他就为了皇帝李后存爽约的事泄愤打死了一个小倌,这已经不是卓仲达第一次在犯病的时候杀人了,但他以为这一代中只有自己有这种问题,直到听说自己的三弟卓孟章为了妻子江近月执意在塞北流浪后,卓仲达便开始担心卓孟章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因为这种怪病发生的征兆便是偏执,对某人某物某段感情的偏执似乎会诱发这种疾病。
后来,果不其然,人称君子剑的三弟卓孟章,竟在西域边城大开杀戒,屠了一城百姓,还亲手杀了自己苦寻十多年的妻子,最后引颈自戕,谢罪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