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这向自己求救的眼神,使卓仲达的心好似被人突然用凉手抓住了脖子一样,猛的激灵了一下。
他是个杀人过万,带兵如神的猛将,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亦是个圆滑狠辣的高手,然而略掉他两省总督的职位,也不去想他心里对靖安帝的私欲,只简简单单论他和眼前这个十八岁少年的关系,他也不过是位宠爱自己侄儿的伯伯。
卓不凡已经长大了,他的块头和性格都不会叫人再联想起“孩子”这个词,可此时他望向卓仲达的这个眼神,叫这位卓二郎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元宵节上,被自己抱坐在膝头的那个乖巧的小娃娃。
成了个最普通不过的家长,为自己不能解救孩子的痛苦而感到了无比的心疼与悲哀。
叔侄两站在这扇门边,身体朝着两个方向,彼此看着对方,有话不能言。这时一只手插过来,好似要把卓仲达拉着卓不凡袖子的这只手给砍断般,横在两人之间,是李三。
只见这位总是面无表情的北镇抚司,毫无感情的催促道。
“总督大人,主子万岁爷怕夜深路黑,命李三负责送您回官驿。”
卓仲达看了眼李三,想起自己和这位大内第一高手的第一次交集。
十年前浙北嘉兴的何氏兄弟知道皇帝准备兔死狗烹,欲带着家眷潜逃,那时卓仲达才从乌斯藏都指挥使晋升为兵部尚书回到关内,是他带着五十名卓家军联通这位北镇抚司的头儿,一起围住了何宅,在那个元宵佳节的雪夜里,将何家一百三十二口人屠尽。
那时,他是皇帝刚提拔到身边的好猎狗,可何氏兄弟身为江浙盐铁官,每年为皇帝收来多少白银,他们也曾是皇帝的一匹好猎狗。如今,他们卓家会不会步何家的后尘,唯一的变数和希望就在他眼前这个的少年身上。
突然间,对靖安帝李后存的私欲,对卓不凡这个侄儿的叔侄情,在整个家族的存亡面前都无所谓了。卓仲达这样的能人,不会轻易的叫自己绝望,他们在绝境中即使把指甲都磨没,也要给自己挖出一条蹊径,这种快速的振作在沙场和战场上磨炼成了他的本能。
卓仲达立刻既凄惨又冷静的安慰自己,若是不凡能换下自己,将他父亲卓孟章这个替身扮演得更好,是否能使靖安帝对整个卓家多一分爱屋及乌呢。
卓仲达松开了卓不凡的衣袖,他本是想去抓侄儿的手腕,现在改成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交代遗言般,露出个马上要散架的笑,嘱咐道。
“不凡,切记五伦之首为君臣,皇上在唤你过去,莫发呆了。”
小不凡,二伯伯我……唉,三弟,我和大哥无能,对不起你!
卓仲达说完,便对李三说了声“三爷,有劳了”,没有再看卓不凡一眼,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客栈走道的尽头。
五伦之首为君臣……
一瞬间,自己二伯刚才的每一点目光变化,每一丝表情的颤动,在卓不凡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他恍然明白了皇帝唤他进去要做的事了,也明白了自己的二伯走前想要嘱咐他的到底是什么。
卓不凡的脸色倏地变成一片惨白,这时,门忽然从里半开,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绪德,压低声音,催他道。
“卓公子,主子万岁爷喊您呢,且快点,主子心情正不好呢。”
透过张绪德德身子,他看到里头的家居摆件已经被重新整理好,正对门口的桌子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碗喝了一半的汤药放着。
卓不凡面如死灰,手指尖都发冷发湿,作揖低头回道。
“是,微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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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最近忘记在这里发了
第六十四章
《春生师兄》
第六十四章
卓不凡两脚踏进了这间客房,屋里的龙涎香夹着冰块的冷气,扑面而来,好似权力冰凉的手臂轻轻将他拥住,一道珠帘后的浴桶已换上了新的浴汤,带着名贵药香的热气,氤氲袅袅,将浴桶对面那映着明黄烛火的铜镜蒙上模糊的一层水汽。
这屋中的所有气味,温度和光影,共同构建出一句诗芙蓉帐暖度春宵。
当大太监张绪德在他身后轻轻的把门合上,卓不凡立刻嗅出了夹杂着房里那股欢爱后才有的特别气味,他同春生在那夜私定终生后,那间无头观音庙里便被他们的爱欲染上了这种气味。而此时此地,有一种浓烈的花香将这淫味掩混了七八分,只见罗汉床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空了的矮颈花瓶,却不见里头插着的花。
“不凡,你来啦。”
一声慵懒的呼唤从床上传来,李后存侧躺在床上,床幔靠头的一半放下,模糊着这位帝王的面容,而床尾的一半勾起,显露出他赤裸的两条长腿。
卓不凡才想对着床跪下,却看见床下躺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正是刚才被带进去的两名童男童女。他虽已心里做了准备,可亲眼看到两个孩子受罪的样子,卓不凡仍是怔愣住了。
此刻这两孩子俱是不着寸缕,身上不知用什么汁液,画满了奇怪的花纹符号,脊背处插着银针,两具骨瘦嶙峋的小身子抱在一起,下体连结着,有血与精缓缓溢出,滴进一个拳头大的银碗里。
两个孩子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卓不凡以为他们死了,想到自己将要以色侍奉这样一位残暴的君主,无限的悲哀使他暴怒起来,他本就想求死,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左右是要毁灭,不如就为这一桩义事毁灭。
他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终于把这柄剑拔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划开那放下的一半床幔,朝里头的靖安帝刺去。
可剑尖还差一寸就碰到了李后存的鼻尖,却被大太监张绪德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再不能前进半分。李后存脸上不见一丝惊慌意外,反而勾起唇角笑了,将手里捏碎的一把花瓣放在这剑锋上,这花瓣白得惊人,香得惊人,是栀子花,原来那花瓶里的花都在这儿。
“不凡是觉得朕害死了那两孩子才生气么?真是可爱,像你父亲一样,有着一颗侠义之心。”
李后存的凤眼抬也未抬,一边说着,一边将栀子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在卓不凡刺来的剑上排好,剑身被张绪德的两根手指夹得稳如铁桥,任卓不凡握着剑柄如何使劲,竟是一片花瓣也未晃落下来。
他立刻知道这老太监的功力深不可测,立刻松开剑柄,退至门边,解下背上的霸王枪,起手就用这八十斤的铁枪往张绪德的太阳穴处用力抡去。
击中了!可人却纹丝不动。
按理说以卓不凡的力气和速度,配上霸王枪的重量,正常人吃上这一击脑袋不飞走也至少脖子会折断歪在一边,可张绪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挨上这一击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太阳穴处连血也未流。
卓不凡心中惊骇,还未来得及收枪,就被张绪德单手抓住了枪尖,只见这老太监把枪尖从自己太阳穴边拿开,握住枪尖,手腕一旋,这把被卓不凡两手紧握住的八十斤重枪,竟直接他单手拧转了三圈。
一声沉重的闷响,霸王枪从卓不凡的手里掉在地上,他握枪的手心一片泛红,虎口处的皮都磨没了。他自己并未吭一声,可床上的靖安帝却心疼的撑手坐了起来,从床上下来了。
李后存只在肩上披了一件黑色罗衫,里头什么也没有穿,这件罗衫还是卓仲达留下的。他就这样赤身朝卓不凡慌忙走过来,腿间流出白色的浊液滴了一路,想到那是自己二伯留下的东西,卓不凡一瞬间恶心到了极点。
“不凡,你的手没事吧?”
靖安帝想去看卓不凡的伤势,可张绪德却伸手挡住了他,要他小心,谁知靖安帝的一双凤眼立刻凶狠起来,瞪了这老太监一眼,反手就朝这位武功深奥非凡的高手脸上甩了个耳光,张绪德立刻跪下求主子息怒,自己打起了自己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