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后,屋内立时响起其余三人此起彼伏的怒骂之声。
“楚鸣珂!你放肆!陈公乃我大楚肱骨,你胆敢动手!”
“西厂行事简直无法无天!我定要奏明圣上!”
“阉狗!你罗织罪名、陷害忠良,必定不得好死!”
楚鸣珂不顾其余三人叫骂,目光淡漠地看着面前的陈大人,不紧不慢道:“骂我一句,打你一巴掌。”
“阉狗!”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楚鸣珂站在原地,不带感情地说:“再骂。”
“阉狗误国!我定要”
啪!
“再骂。”楚鸣珂垂着眼睛,说。
“你这阉”
啪!
楚鸣珂看似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下手却极重,仅四个巴掌便已打得陈大人满嘴是血、头晕目眩。
血溅在他的手上,身旁立时有番役前来奉上手帕,楚鸣珂摆手示意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陈大人:“你再骂呀。”
“阉阉”
第五个巴掌即将落下的时候,走廊内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鸣珂顿了顿手,旋即侧过脸看向门外。身穿飞鱼服的千户从廊内快步走来,叫了一声督主,附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鸣珂瞥了地上的陈大人一眼,拿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的血,说:“带回去。”
廊内青衣攒动,番役们如来时般一拥而出,将连同陈大人在内的四人押解出了茶楼。
天光已经大亮,但乌云压城,四处仍是灰蒙蒙的,楚鸣珂率领一众番役出了茶楼,但见一队锦衣卫守在楼门前,左右一字排开,见他出来,皆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齐称千岁。
为首的见他出来,连忙弓着腰身快步迎上前去,谄媚道:“千岁大人。”
楚鸣珂斜过眼睛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大人折煞我了。”
锦衣卫滴溜转了转眼睛,佯装没听出他的疏离,只维持着那副点头哈腰的姿势,笑问道:“不知千岁大人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楚鸣珂垂眸看向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反问道:“是锦衣卫叫你来问我,还是东厂叫你来问我?”
“卑职”
锦衣卫顿了顿,很快便继续接话道:“卑职带队巡城,闻得此处有动静,方才带队前来查看,的确是不知千岁在此处。今日危素使团入城,千岁竟不在宫中,实在是叫卑职摸不着头脑。”
那抹隐隐约约的笑意变得愈发明显,楚鸣珂微微一笑,眼神中却泛着冷意。
“我也有一事摸不着头脑。今日城中到处都是锦衣卫,怎么会有反贼在此处谋反呢?”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锦衣卫紧抿双唇,久久不言,楚鸣珂不欲久留,只微微倾身,凑到那锦衣卫面前:“我不管今日这四人因何缘故聚集此处,但若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挂在灵济宫前当灯笼。”
说完,楚鸣珂冷笑一声,吓得那锦衣卫浑身战战、猛地一抖,再回过神来时,楚鸣珂早已带着一众西厂番役走远。
锦衣卫心有余悸,一连咽了几口口水,这才转过身,面朝他恭敬一拜:“恭送千岁。”
大楚建宁三十年,危素使团入城,楚帝龙颜大悦,于宫中奉天殿设夜宴,为使者接风洗尘。
春雪将落未落,一口气从白天憋到了晚上,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顺京,就连灯笼中的蜡烛都不安地来回摆动着。
朱衣太监在前方引路,楚鸣珂紧随其后,穿廊而过的风吹起他的斗篷,走在前面的太监缩了缩脖子,哈着气道:“千岁白日去了何处?娘娘寻您半日都不见影。”
楚鸣珂拉紧了被风吹开的斗篷,淡淡道:“我白日在四卫营。今日使团入京,怕有纰漏。”
一提使团,太监尖细的嗓音不由得高了几分,带上了些许笑意:“到底是千岁一心想着娘娘、为着娘娘!自使团出发,娘娘便提心吊胆、千想万盼,如今使团总算平安入京,娘娘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楚鸣珂心里揣着事,随意应了一声,话锋一转,问:“使团中的人,主子都一一见过了吗?”
正说着,二人已到达奉天殿门外,太监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都见过了,陪伴在侧的是老祖宗。”说罢,他便朝内努了努嘴,示意楚鸣珂去看殿内站在皇帝身旁的老太监。
不想楚鸣珂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小太监闻着他身上幽幽凛冽的梅香,咽了口口水,不知这阴晴不定的千岁又在心中盘算什么,只得继续道:“此次使团中,除陪伴老可敦入京探望娘娘的部族勋贵外,还有一位名唤赫连昭的小将军,十分年少英武,颇得皇上赏识。”
说到这里,小太监又伸出手向内指了指,楚鸣珂循着他的指示向内看去,目光落在首位下边的次座上。
座上之人侧对着他们,仰头饮酒,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一滴未被饮尽的酒水顺着唇角往下流,被他随意抬手擦去,那双手五指修长,手背上青筋突起,一看便是武人的手。
楚鸣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人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青年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目光说不上是挑衅还是轻蔑,如雪夜的刀,带着锋芒与寒意,叫人心生不安。
太监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忙别过了眼睛,同时小声道:“赫连昭便是这位了。”
楚鸣珂应了一声,迎着青年审视的目光大步进殿,循着侧方的台阶登上主座,恭敬一礼:“主子爷,奴婢来迟了。”
建宁帝背靠龙椅,漆黑的双目叫人看不出情绪,见楚鸣珂来,他微微颔首,而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皇贵妃适才入偏殿更衣,尚未归来,你去替朕看看。”
楚鸣珂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些微不明显的变化,他眯了眯眼,然后躬着背、低着头,垂下眼帘,恭敬应是。
他转身向外走去,进退有度、低眉卑谦,身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倨傲与跋扈,唯有肩背立得很直,像棵不肯轻易折腰的寒梅。
门外太监见他快步出来,忙迎上前问询,楚鸣珂摆手示意无妨:“娘娘还在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