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杜母回来了,她看见杜悯,高兴得连声“哎呦呦”,“真是我小儿子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你爹那个老东西也没让人去喊我,还是你五嫂子说你回来了,我才知道。”

“回来有一会儿了。娘,听我爹说你的手伤到了,严不严重?你可得注意点,天热伤口容易生脓,你不要沾水。”杜悯关心她。

“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养个几天就好了。”杜母她不在乎手上的伤,一转眼瞥见李红果,她立马变了脸,阴阳怪气说:“我没有大白天躺在床上睡大觉的命,我的手不沾水,一家子老小都要扎着脖儿饿死。”

李红果低着头不敢吭声。

“装可怜给谁看?”杜母见不得她这样子,她真是看走眼了,咬人的狗不叫。

杜悯头疼,这家里真没有一个省心的。

“娘,我去找我爹,你去不去?我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我想陪你们说说话。”杜悯打算把人支走,不然他有劝不完的架。

杜母当然不会拒绝,她跟杜悯走了。

杜悯顾不上喝蛋花汤,陶釜里剩下的一碗蛋花汤被李红果和杜明分吃干净。

“……就是这样,老三出面应该能劝动我爹娘,以后我们能自己攒私财了。”杜明坐在灶前的土阶上,高兴地复述之前的谈话。

“老二两口子真不是安分的,他们夫妻俩肯定早就商量好了,这趟回来是有目的的。怪不得老二动不动往城里跑,一住就是三四天,就是不想干活儿,激得我们跟两个老家伙闹起来。”李红果想到这一茬,她气得脑袋嗡嗡响,她无奈地瞥杜明一眼,心浮气躁地说:“你还说老二憨傻,我看家里最憨的人是你,他娶妻不到两年就生了异心,可见是个有心眼子的。最恶心人的是他还装无辜,心思藏得真够深的。”

杜明不信这话,老二这人他了解,家里人多看他一眼,他能玩命地干活儿,不是那种面憨心奸的人。

“估计是老二媳妇跟孟家人在他背后捣鼓他,商人最奸,一点亏都不肯吃。”他立马想到罪魁祸首,还恨恨道:“偏偏三弟也被她糊弄住了,一口一个二嫂喊得亲热,心沟子偏到二房去了。”

李红果也恨,但又没法子,她娘家要是在城里,她也能跟孟青轮换着去照顾杜悯吃喝,可惜不在。

“我看还是指望我们锦书吧,过了端午节就送他去私塾,以后他只要肯上进,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杜明畅想。

李红果还是不甘心。

*

另一头,杜悯在渡口找到杜父,“爹,你陪我去地里转转,今年早稻长势如何?”

用这个借口,杜悯叫走杜父,他们父子俩和杜母一起沿着河边往下游走。

“今年梅雨季雨水少,就下了那一场,今年会是个酷暑的年成。”杜悯说,“爹,娘,你们一年比一年老,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要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儿。”

“人不受罪庄稼收不回来。”杜父说。

“那就少收点,我现在能赚钱了,你们的负担能轻点。”杜悯尾音拉长,话带嘚瑟。

杜父笑了,“那我可要享你的福了。”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跟我娘穿上绢布衣裳,坐在家里使唤奴婢。”

杜父乐得大笑,笑过小声问:“你现在赚了多少钱?”

杜悯没防心,他伸出一个巴掌,“快五贯了,我头一次分成二千二百文,第二次分成一千九百文。”

“那你二嫂岂不是赚的更多?”杜母眼馋,她又问:“钱在不在她手上?她不会都贴补给她娘家了吧?”

“那是孟家的事。”杜悯一听就明白她的打算。

“她是我杜家的儿媳妇,谈什么孟家。她整个人都是杜家的,她赚的钱财就该交给公婆,你见过谁家媳妇有私产?朝廷不给女人分地,女人生下来就要依靠男人,前十几年是娘家的,后几十年是婆家的,敢生出男人的心思,只能当个寡妇。”杜母说得理直气壮。

杜悯皱眉,他见识多,自然知道权贵家嫁女都会给女儿私产,婚后庄子、铺子的出息也都是女儿的,女人在嫁人生子后是能有私产的。

“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要小瞧女人,武皇后都走上朝堂与圣人共议朝事了。”

杜父闻言立马斥骂:“你懂什么就信口胡嚼!我看你还不长记性,就欠老二媳妇收拾。”

杜母气个仰倒,“老二媳妇老二媳妇,你怕死她了?”

杜父和杜悯都不吱声,说真的,真怵她。

“爹,我觉得二嫂出的主意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同意?水稻收起来之后,地给我大哥二哥种,他们的目光都挪到田地里,一心想法子赚钱,就不会盯着你们和我,家里也太平了。”杜悯借以提起这事。

“这跟分家没区别,说出去丢人。”杜父粗声嚷嚷。

“什么事?”杜母一头雾水。

杜悯简单复述几句,“我问过我大哥,你们只要点头同意,他就不需要家里拿钱供锦书念书。锦书念书不用公中的钱,有他打头,余下的孙辈们也不用你们操心念书的事,多清净。”

“这法子不错,水稻收割之后,水田闲着也是闲着,让老大老二折腾去。”杜母一听到不用她往外掏钱,她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在田里种东西不耗土地的肥力?来年庄稼是要减产的。”杜父又找借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掏钱吧。”杜悯没耐心了,“你不掏钱就等着看我大哥二哥狗咬狗,最后闹得兄弟反目,像你跟我大伯一样,同住一个村,非年节不走动。”

杜父杜母对“狗咬狗”没反应,两人低头思索着。

“其实也不是不行,阿悯你能赚钱了,家里的钱就不用全都给你攒着,一年分出二三贯给锦书当束脩也行。”杜父说出他的打算。

杜悯先是疑惑,随后震惊,他心凉地问:“爹,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要琢磨去赚钱?我冒着要命的风险去沾商贾之利,就为省下钱让锦书去上蒙学?那我赚钱做什么?我是钱不够用啊,我看我家里就这点能力,我不忍心掏空你们,只能自己绞尽脑汁去外面赚钱!”

杜父反应过来,“是我老糊涂了。”

杜悯心里鼓噪地翻腾着,怪不得让他回来,原来是惦记上他兜里的钱了。他在这一刻甚至冒出一个可笑的想法,他怀疑今天就是个局,家里人在演一场戏让他钻进来。

我只能靠我自己了,他心想。

“爹,娘,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会一次考不中?我二次赶考的路费从哪儿来?”杜悯轻声问,不等杜父杜母回答,他扭身就走:“我要回书院了,以后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扰我。”

杜父慌了,他追上去问:“阿悯,你生气了?你别气,家里的钱都是你的,我不动,谁都不能动。”

“谢谢爹,您再等等,五年内我一定把欠家里的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之后我们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