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时绮说,“不过不是和我们打,我不是说过了吗,地球上也有虫子,而且很坏。我们玫瑰星的虫子现在都非常友好,不会攻打地球的。虽然我们刚开始来的时候高层确实可能曾经有这样的打算……”

程宋:“……”

时绮,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上回你在海高可不是这么说的。

“妈妈,这些事情要说起来都太长了,而且才刚刚定下来,我们还是先去听讲座吧。听完讲座,有空我再和妈妈仔细说。”时绮推着他上了列车。

不过后来,讲座临时推迟了一天,所以他们那天,一并把讲座听完的计划泡汤了,只好先回了一趟地底。

当天来听讲的多半是些年轻的,从高等学府里选出来的代表学生,所以看到程宋和时绮带着小孩,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实验楼给我不好的感觉。”

程宋实话实说。

虽然已经知道了那场闹剧是时绮默许的,但是当时,突然给实验楼抓过去,被尖锐器械探入生殖腔,打碎精团引流的感觉,仍然能让他感到坐立难安。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总是能够找到各自各样花样百出的理由,对着自己的同类痛下杀手。

他总害怕自己怀璧其罪,再被湘湘抓走。湘湘丧心病狂,大约下次见到他,该直接拿尖刀剖开他的肚子,手伸到腹腔里,试图寻找传说中那个可以孕育虫族的母腔那是跨越种族的,足以震撼全人类的奇迹,一个人类,在不借助外力的条件下,竟然可以为异族生产。

时绮安慰他:“妈妈,上次是我的错。这次我在你身边,不会出事的。而且湘湘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程宋愣了一下。

“因为上次人类探入地下城的行动是湘湘私下决定的,所以,”时绮顿了顿,“而且后来他们还损失了两个人类。上面下了处分,就剥削了湘湘的政治地位,把她下放到分部去了。妈妈放心。”

损失了两个人类程宋想到后来不知去向的陆骁和满月,打了个冷战。

“实验楼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时绮小声说,“激进派最多。但是认可‘启动者计划’也最多。很有意思。”

程宋还是在很久之前听到的这些派系了。

所谓的激进派和保守派,都是在上面传出风声,可能会和虫族有二次战役的时候冒出来的。激进派坚决要求和虫族进行战争,而保守派则倾向于求和或者缓战。

不过,由于这一次虫族来势汹汹,而且进化速度惊人,现在的两个派系里,都充斥着悲观的冷漠气氛,反而没有产生过多或者进一步的分歧和争执,似乎无论选择激进还是保守,都不过是早死还是拖着死的区别。

但是这个所谓的“启动者计划”

“启动者计划?”

“你看到的这些学生,有三分之二的,都渴望能加入‘启动者计划’。”时绮的眼睛没有目的地游移,看向程宋的胸口。那里平平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出门前穿了

程宋意识到他的眼神,下意识一低头:“……”

“对不起。”

时绮移开视线,叹口气。他和程宋这次生育了三颗卵,数量上来说算是中等水平。不过都发育得很好,可能三只都会分化成高级。

三颗卵对于程宋来说,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如果每次都是这个数量,生产的频率不要那么快,变成虫母这件事可能也不是不能接受。

“基因优异且稳定发展的个体一般不会趋向于太早地留下后代,”时绮似乎是开始担心他不认可自己的繁殖能力,在那边给自己解释道,“因为没有必要。基因传递的责任我可以慢慢完成,不像某些劣等虫子,全憋在一次里面,就怕下次都没有机会了。”

程宋总觉得他这段话是在影射钝刀的八颗卵。

他原本还想继续问有关启动者计划的事情,可是坐在身边的少年,肚子很大声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风雨。”

他转头看见羞愧欲死的少年。细长的眼睛里,露出凶巴巴的神色,使劲瞪他道:“看我干什么,我早上没吃!”

江雪和闻杭是目前所有虫子里面,和程宋最亲近的。

闻杭乖巧,很听话。江雪虽然脾气大,但也敏感,很在意程宋心里的看法。他们年纪都还很小,讨取关注和爱护的心思都是单纯又热烈的,不含杂质。程宋渐渐和他们相熟之后,是真的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看待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感的维持,都需要“付出”和“反馈”相持平。程宋曾经给予了过多的期待在自己的父母身上,得到的却不多。可是他现在只给了虫子一点点的陪伴,却得到了他们全部的欣喜和热爱,于是,哪怕最开始怀有抵触的心理,不由自主地,他给出去的越来越多,退让的余地也越来越大。

他现在甚至能够面不改色地给虫子状态的闻杭捏爪子,拿着小小的刷子刷他獠钳缝隙里的残渣,听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再把他塞到育儿袋里。

除了喂奶依旧会让他难堪以外,他已经把身为虫母的职责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因为讲座是在早上九点左右开讲,所以程宋出门出得很早。时绮原本和他说,让孩子们多接触一下人类社会,可以把江雪一起带出去,但是诸风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幼年体,撞上了去找江雪的程宋。在仓促中,程宋把路过的幼年体诸风雨当成了江雪,抱出了门。

诸风雨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粗声粗气地吼他:“虫母!你放我下来,我不是江雪。我说了我不是!”

大早上的,程宋也是才起床,脑子一热,强行把他往怀里扣住,出了门:“好,你不是,不是行了吧?快点走,要迟到了。”

诸风雨头一回被虫母强行按压在胸前,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腻人的,软乎乎的奶味儿,他浑身一酥,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升降机了。

也是程宋实在没想到,诸风雨的幼年态长得这么无害,又和江雪有几分相像。脸是圆的,只是眼睛太小了一点,看上去,莫名有些憨态可掬。

“……对不起。”

也许是最近做梦多,程宋有时候确实会有些神志不清。

诸风雨摸着自己空憋的肚子,梗直脖子不肯说话。

这次讲座的讲述者是斯芬,程宋见过的那个时绮的教授,看起来是个很年迈,又很快活的小老头子,很快出现在讲台上,整理起自己的教案。在把教案都整理过一遍之后,又接着打开投影调试了一下,没弄好。时绮于是起身去帮他。

程宋脱离校园已经太久了,遇到这种学术类讲座就头大,原本以为自己会心神不宁,可是没过多久,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打瞌睡。

“……如果有两条重合的时间线……”

“像是某种录音带的重灌一样……”

“并不能完全地覆盖。”

老教授苍老迟钝的声音像是某种催眠的白噪音,时有时无地从远处传来。

程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