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下人备饭的间隙,余佑安扶着她坐了起来,在她身后塞了厚实柔软的迎枕。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就着小桌,一同吃了饭,才都觉得缓过劲来。
吃罢饭,余佑安手里端着姜隐晚些要喝的鸡汤,两人静静地坐着,此时才终于开始细究昨日的事。
“你且先派个人给萧侍郎和萧将军报个信吧,他们很担心你。”
余佑安点点头:“我已经派人给他们捎了消息,我回来了,这些琐碎的事都放着我来,你别伤神了。”
姜隐闻言,默默地抬眼看他,并未言语。
他对上她的眼神,自然明白她未尽之言中的关切与担忧,轻叹了口气,开了口。
“昨日早朝后,陛下单独召见了我,问了我宣哥儿的生辰八字,以及他生母之事,我估摸着是慎王同陛下提了此事。”余佑安说着,捏着勺子舀了汤吹了吹,喂了过去。
姜隐埋首喝了一口,问道:“若说慎王的疑心还未消,我理解,但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因为他对陛下说,他看到萧自楠出现在我府中。”余佑安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然而话语的内容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姜隐的心猛地一沉:“萧大郎又是漏夜通过密道而来,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咱们侯府又出了内奸。”她顿了顿,“那你是怎么说的?”
余佑安滔起汤,稳稳地送到她嘴边。
“自然是矢口否认,毕竟慎王一年到头也踏不进我侯府几次,陛下心中自有明断,知晓此事多半是慎王听信了旁人的话,故而才召我询问,以作印证。”
姜隐缓缓点头,刚想再问,勺子已经到了嘴边,她张口喝下,刚刚咽下就迫不及待地问:“既然陛下是问你这事,怎么闹到最后变成去猎场?”
余佑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执着地又舀起一勺汤,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示意她喝下。
姜隐心中急切,见他心思大半都在喂汤这件事上,索性伸出手,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汤碗,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以碗就口,咕咚咕咚的几个大口就将剩下的鸡汤饮尽。
他接过空碗放至一旁,这才重新坐回到床榻畔,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并未全信慎王,但此事倒点醒了我,”他目光微凝,沉声道,“于是我同陛下禀报,说在青州调查你生母一事时,查到了青州有人私开矿脉,且背后涉及朝中要员。”
姜隐心头一紧,本还担心他一时情急,会在御前贸然重提当年萧家冤案,未料他竟顺势抛出了林章平这桩要命的事。
此计将祸水东引,巧妙至极,而且由他这个与各方势力都牵连不深的人来捅破此事,陛下也不会有太多抵触之心。
“陛下当时兴许想岔了,以为此事涉及皇子,当时又逢慎王突然求见,为防止他横插一脚坏了我的临时计划,便向陛下进言去猎场,也更方便派人去查实消息。”
说到此处,余佑安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似乎真正放松了些许,他侧头看着她笑了笑,还顺手替她抚开了沾在唇边的发丝。
“我也是随口提议,没想到陛下竟然准允了,行程仓促,连随侍的内侍都不知其中详情,传话的时候语焉不详,这才让人生了误会。”
姜隐听罢,非但没有释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在她看来,陛下只为听一个尚未查实的消息特意离宫,此举太过诡异,若说背后没有别的原缘,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陛下如此兴师动众,当真只是为了听你说私矿之事?”
第202章 玉柔添子
听到姜隐这样问,余佑安忍不住低笑出声。
若是换着旁人,听他方才那番解释,多半就信了,但姜隐不同,她心中但凡存了一丝疑虑,必要刨根问底,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能拥有这样的妻子,如同拥有了一位心意相通的知己。许多事,他尚未开口,她便已了然于心。只是,这秀聪慧通透,却也让她思虑过重,平白耗费心神,于身体无益。
“诚然,”他收敛笑意,神情认真了几分,“确实不单单只为此事。其一,陛下是为了避开慎王。皇后那件事后,表面上看,皇后与慎王恩宠依旧,实则情分已变。”
“近来,陛下对慎王疏远了许多,慎王自己也显得患得患失,颇不安稳。陛下移驾猎场,也是为了冷他一冷。其二……”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陛下应该是发觉自己身边被人安插了眼线。”
一听到这话,姜隐的心又提了起来。
能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他们几人中,除了萧自闲谁还能有这般本事,毕竟他连后宫都能渗透,在御前放个人,岂不易如反掌。
“难道是萧侍郎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露了行迹,惹得陛下起了疑心?”她问道。
余佑安摇摇头:“眼下还不知详情,不过我已经给萧自闲传发消息,让他的人近来低调些,切莫露出马脚,以免被一网打尽。”
依他判断,陛下眼下只是起了疑心,手中尚无确凿证据,也未当场拿人,所以还来得及。
“我同陛下禀报了林章平在青州的恶行,并特意安排了几位‘人证’作证,如此,陛下才会深信不疑,这不,昨日便已派人前往青州查证了。”
他口中所谓的“人证”,自然是早前他们便安排好的。自林章平锒铛入狱那日起,他们便时刻准备着将此案捅到御前,焉能不事先备好后手?
然而,姜隐听着他条理分明地讲述这些事,桩桩件件听着似乎都无甚凶险之处,可他为何连派人捎个口信回府都做不到?
“既是陛下与你打着狩猎的名头同去,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何就不能遣人知会府里一声?”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薄怒,“我们险些铸下大错,”
一想到从昨日开始,他们几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甚至差点就要行那反叛之事,可他倒好,安然待在皇家猎场,对着陛下说故事呢。
余佑安握住她的手,语含歉意:“此事确实是我疏忽,只是当进陛下在旁,我根本没机会寻人捎信,而且……”
他停了下来,目光微沉,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慎王既向陛下提及此事,陛下又单独召见我,在慎王眼中,我大抵得受严刑拷打。”
“而我随陛下去了猎场,外界所知越少,慎王便越难打探到陛下的真实意图。若他派人盯着侯府,看到府中你这一系列应对举措,兴许会以为陛下已将我问罪下狱。”
姜隐挑了挑眉,暗道这么说来,自己这番惊慌之下的举动,反而歪打正着了。
她深吸了口气,视线一垂,复又看向他:“所以你的意思,陛下对慎王其实心存芥蒂,所以在慎王指控你与萧将军有私下来往,陛下仍选择相信了你?”
余佑安颔首,握紧了她的双手:“阿隐,你要明白,陛下绝非昏聩之主,这些年,慎王与林章平明争暗斗,陛下心知肚明,只是这两股势力相互制衡,他才一直未挑破罢了。”
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深谙制衡之道,同时扶持两股势力,任其互相倾轧缠斗,自己则稳坐高台,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