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1 / 1)

李信业并不回答,伸手轻捏她粉腮,“秋娘明明正值锦瑟年华......”他指尖流连间带着几分宠溺,“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何年偏头躲开他的禁锢,反唇相讥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将军素来老成持重,我自然有样学样!”

李信业低笑一声,猿臂一伸将人往怀里带。

女娘并不躲闪,只将一本画册抵在他胸前。

李信业二指夹着册子,挑眉问道,“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何年葱白指尖点向扉页,“这话本子唤作《碧血丹心录》,统共二十四折戏文。”

她突然压低嗓音,“讲的是杨家满门忠烈,为保山河社稷尽数战死沙场的故事。”

翻开内页,可见工笔细描的插画,与蝇头小楷相映成趣。

第一折戏是,‘奸丞相卖国求荣,狗皇帝得位不正’,第二折戏,‘白发老将血染征袍,少年郎君马革裹尸,后面更有那杨门女将披甲上阵的英姿,旁书‘娥眉不让须眉志’的题跋。

李信业不消细看,也知道秋娘是比照着朝堂上那两位君臣写的,甚至刻画的更加大胆。分明是拿丹青作刀,将那两位的龌龊勾当,剖开了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比御史台的奏折还要犀利三分......

何年指尖轻抚画册边缘,感慨道,“初时不过草草勾勒了个轮廓,后来三易其稿,才有了如今这版...”

她翻开一页,指着上面血染沙场的画面,“这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大义.....”

她又翻到杨门女将夜读兵书的那页,指甲在‘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唱词上轻轻一划,“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热血.....”

忽地转到后页,露出鸳鸯交颈的绣像,“这是‘执手相看泪眼’的痴缠......”

何年合上册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说,这折戏集合家国大义,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她歪着头,鬓边步摇轻晃,“这样的故事,够不够让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讲上三个月?让深闺小姐们哭湿几条帕子?让......”

女娘眼波一转,眸光狡猾,“让上头那两位正主儿......坐立难安?”

李信业剑眉微蹙,分析弊端给她听。

“自那场谣言风波后,朝廷在各州府要道增设了文书稽查,也加强了私刻坊的管控。你那些精雕的梨木模具虽巧,但官府的印鉴比对师也不是吃素的.....”

熹微晨光中,初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硬朗的侧脸投下明亮光影。

他突然倾身向前,伏在她耳边,“秋娘......”低沉的嗓音裹着晨起的沙哑,“这般紧要关头,若要大规模刊印,恐怕会招致祸端......”

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女娘耳廓,何年下意识抬头,坠入他直勾勾而蓄意狩猎般的目光里。

视线交接间,何年只看见朝阳掠过他的下颈,在喉结处起伏。

衣襟微敞处,依稀可见锁骨如刀刻。一道淡疤在晨光中泛着金芒,带起颈侧青筋隐现,凌厉而遒劲。

“谁说我要在京城印发了?”何年恍神间,指尖拍在他手背上,“李信业,你议事就议事......”

她挑眉瞥向那只不安分的手,“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莫不是跟军营里那些兵痞学的?”

她早就发现,这人每次议着正事,手掌便不经意抚过她腰间;说着军情,指尖又无意缠上她青丝。

就像现在,那带着弓茧的手正撑在她耳侧,灼热的吐息近在咫尺,生生将她要说的话逼散在喉间。

她差点又忘了要说的正事。

何年从抽屉里抽出一卷泛黄的皮纸,“你瞧,这是北地常用的粗麻纸,连纸浆里的草梗都仿得一模一样。”

她将皮纸在案上铺开,“你可以派遣暗卫去北边,照着北地民间读物的样式印刻,从灵关过燕山,一路南下派发......”

何年执笔在纸上虚点几个方位,“让这个故事从北边先沸腾起来,口耳相传至京城。”

“到时,庆帝便是想封禁,也管不住老百姓们的嘴。反而他越是介意,就越显得他心中有鬼。兼之大宁扣押了三皇子,庆帝只会以为是北梁那边,蓄意报复......”

女娘眉眼都是得意,“到时候,咱们这位陛下怕是要气得跳脚呢。”

“说起这个...”何年捏着皮纸一角,“前些日子,不是有个落第秀才写得宋府案话本,记录那些被虐杀的可怜侍女吗?后来好多书生跟风写这个事,被朝廷罚没了纸墨笔砚......”

“我读了那些书生创作的话本子,总觉得他们男人写得太着相了。满纸都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的说教,把那些惨死的姑娘们,全写成了是非善恶的注脚,实在不够有趣......”

女娘眼里闪着光,“我重新创作了一个话本子,写一百多个女孩死后化作厉鬼,在人间兴风作浪,报仇雪恨的故事,神神鬼鬼,爱恨纠葛,市井百姓最喜欢看这些......”

李信业嘴角噙着笑,认真翻阅着秋娘写得话本子,笑容在看到署名时,凝滞了。

画本最末页的右下角,署名何年。

李信业抬眸看她,眼神复杂,“秋娘为何署名‘何年’?”

何年一怔,随口搪塞,“信手写的,怎么,这名字有问题?”

她当时署名时,想着就算用现代的名字,反正没人知道她是谁。

虽然她前世的记忆尽数恢复,可是属于何年的记忆,也依然鲜活,她是以何年的主体性身份,回到前世的。

李信业沉默片刻,目光凝重,“我在北境暗访时,用的化名……正是‘何年’。”

何年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口。

她叫何年。

沈初照根本不知道李信业曾用过这个名字。

那为何她转世后,偏偏也叫何年?

两人对视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诧异、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