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折奏上去,不就是说皇帝做错了吗?他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出兵镇压他的子?民,而是该怀有仁爱之心,爱护他的百姓。你在教天家做事,字里行间,都在说如今的君主……是个暴君。”白大卿苦涩一笑,“苏少卿啊,罪……只能在臣工,天家永远贤明。”
苏流风如何不知呢?可是,若他也阳奉阴违,苦的不还是老百姓吗?
只是,皇帝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那是他被李家压制了整整三十六年的怒火。也是为君者从前被世家辖制时?积攒下的委屈。
临到他老了,这股火气才能往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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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天子?发怒,便再也收不住了。
在皇帝发出第一道镇压地?方民兵的诏令时?,他们其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皇帝的错,他们只能受着,干看着,然后适时?疏导、灭火,这是为臣之道。
苏流风没有恼怒,他只是低垂眉眼?,细细思索对策。
胡杏林却在一旁听出了许多年轻人才有的血气方刚,他愤恨地?道:“那咱们总不能明知天家有错,却不敢开口吧?我们好?歹是做官的人,我们要?为百姓谋生路啊。”
白大卿笑,帮胡杏林扶正头上那顶乌纱帽:“是啊,但你想为百姓做更多的事,这jsg顶官帽,你就得长久戴着。”
胡杏林一时?哑然,丧气地?垂下肩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流风懂了,他惭愧地?道:“多谢白大卿赐教,下官明白了。奏疏上不该直言君主的过错,而是得设下计策。”
“哦?”白大卿饶有兴致,听他后话。
“三法司联名上书,为知错的州府百姓求情?。就说交州百姓已经知错,恳求仁慈的天家给一个宽恕的机会。而皇帝仁心治国?,会饶恕子?民们的过错,不但会撤兵,还会下派赈灾粮与银钱,扶持地?方农业,让百姓往后能吃饱肚子?。”
人不挨饿了,有活路了,自然不会闹了。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掉脑袋?
而皇帝一定会接受这个提议,因?为他也觉察出了端倪,正等着苏流风他们的奏疏。
白大卿欣慰地?道:“不要?把皇帝当傻子?,他只是在等着臣下们给的一个台阶。”
台阶一递上,皇帝就能顺势而为了。
“是,多谢白大卿提点。”苏流风一拱手,郑重?感谢这位上峰的引路。
白大卿望了一眼?衙门?外乌沉沉的天,“苏少卿,你是不是觉得本官虚伪?”
“下官不敢。”
白大卿由胡杏林和苏流风两人一左一右搀着,慢慢离开大理?寺官署。他一面走,一面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虚伪。幸好?,我快要?离开这里了。”
前一名高官走了,后一名接替而上的官员,又得被长久锁在官场。
许多人为官,不止是为了百姓生计,还为升官发财。像白大卿这样肯为民考虑的好?官,已经不多了。
白大卿的话响在苏流风心里,震耳发聩。
那一瞬间,他想,他的妹妹,要?在这个一直要?戴假面的宫闱里生活,一定比他辛苦百倍。
苏流风,心疼阿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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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姜萝还在忙里忙外。
身后的折月幽魂似的跟着她,一步不离。
姜萝摊手:“折月,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粘人的暗卫啊。”
折月闻言,颇不自在,他道:“殿下,我对你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今日帮了你,该拿更多的好?处。”
姜萝沉默,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原来折月只想讨酒喝。
姜萝招呼小桃:“给折月上一坛金华酒。”
小桃吭哧吭哧挪来酒坛,明明很重?,折月却能轻巧抱到怀里。
少年冷冷看姜萝一眼?,连句谢谢都没说,便飞檐走壁消失无踪。
吕厨娘开始生火,姜萝是主子?,不好?搭手,只能找了个矮凳坐在灶膛边上烤火,看侍女?们不住往灶膛里添柴禾。
有皇女?盯梢,厨房里的奴婢都怪紧张的。
还是吕厨娘胆大,劝了姜萝一句:“殿下,您去屋里等着吧。您在这里,奴婢连炝锅炒菜的膀子?都甩不开,生怕洒胡椒粉炒鸡肉丁再呛着您!”
姜萝抿唇一笑:“我小时?候也在乡下住过啊,帮忙烧火的事,我没少干,你们就不要?在意我了。”
这话听得侍女?们耳朵都动了,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姜萝还会生火。不过大家都听说过,姜萝幼年的时?候流落民间,的确是后来被皇帝寻回宫里的,难怪她会生火做饭,伺候起来,对她们的态度也和蔼可亲。
有了姜萝这一番话圆场,大家都轻松了不少。
姜萝从粮兜子?里摸出一把烘干的瓜子?,递给烧火的丫鬟们,“年节才没过去多久呢!该吃点喝点都不打紧的,嗑完的瓜子?壳丢灶膛里就行,不要?拘谨!都是自家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侍女?们刚刚松下的气儿又被巡视路过的唐林给提了回来。
唐林板着脸,负手路过,双指点点自己双眼?,又戳了戳灶房里的下人,意思是:有我这双法眼?在这里盯尔等一举一动呢,休想待殿下不敬!
唐大铁桶来了,侍女?们各个如坐针毡。
姜萝自然不会落唐林的面子?,不然往后他还怎么管人啊。
可是她也想帮姑娘们解围,于是姜萝拉过唐林,也给他塞了一把炒瓜子?:“吃吧吃吧!逛来逛去的,唐大管事不累吗?”
“小的不累……”但这是公主的恩赐,唐林不得不受。无法,他只能蔫头耸脑地?蹲下来一道儿嗑瓜子?,和府上人同流合污。
侍女?们见他乖觉,当即前仰后合笑出声,小小的灶房充满了烟火气,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