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都上了车,车夫凌空振了一下策马的鞭子?,提醒马匹可以迈开?蹄子?跑了。
车夫问:“公子?、小姐,你们是要上哪儿去?”
姜萝托腮想了一会儿,问:“阿爷,您平时都上哪里吃饭?”
车夫没想到贵人小姐竟不?摆架子?,待他也态度谦和,顿时心生了不?少好感:“小姐,我平时吃的旮沓馆子?,您吃不?惯的。”
“就?是想尝一些不?一样的菜色,平日里家中?都是大鱼大肉,满嘴荤腥,都腻了。”
车夫羡慕不?已:“哪日要是老朽也能吃肉吃到腻就?好了。”
“会有这么一日的,我看乾州地方富饶,罗知府治下还是很有手段的。”
闻言,车夫嗤的爆出一声冷笑,“拉倒吧!就?罗知府管辖地方,没让咱们涨税赋都算好了的……”
车夫自知失言,不?敢多说。很快,他绕开?这话?题,反而问起旁的:“听小姐的口?音,你们应当不?是乾州人?”
“不?是,我们是……”姜萝对地理志了解得十分少,想要憋出几句拉近关系的地方话?,却在此?时卡了壳。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还是?苏流风早有准备, 他当即说了句隔壁肇州百丈县的方言,道:“实不相瞒,我们?其实一直住在肇州, 只祖坟留在乾州金阳村。听闻今年水患厉害,怕淹了祖宗,特地?赶来看看, 若是?完好,便做道场法事,再迁回肇州。”
车夫一听便懂了。这是?做生意发了家,因此族中本家人就跑到了外地落地生根。哪里像他,生在这, 死在这。
他叹了一口气?:“那你们得尽快瞧瞧去,山洪一冲下来,别说坟包了, 就是?房屋都塌了。今年的洪灾尤其厉害,死了不少?人呢!”
姜河听了半天,适时插话:“您说死了不少?人,可我看着坊市街巷里也没有哪处被山洪侵扰的痕迹啊?”
车夫:“小郎君哪里知道这些地?方官的手段,如?今你们?在的这个金鼎县住了罗知府, 自然要把河渠堤坝巩固得结实,罗府这座龙王庙, 大水怎敢冲呢?别的县城可就没这个运气?了,知县念着百姓的话, 会驻一驻防洪的堤坝;不念着百姓的话, 就任由山洪漫袭, 好多讨两年赈灾银。只可惜,这些赈灾粮也进不了百姓的粮袋。”
说到这里, 车夫的声音忽然闷住了,他哑道:“先前有个年轻的周知县不信邪,想要修建河堤,然而赈灾银一发下来,落到他手里便所?剩无几了。他把这事儿公之于众,召集了村民和罗知府闹了一场,罗知府扛不住那么?多民兵闹事,又拨出了一些银子。原以为有钱了能防洪涝了,还没出三天,这个周知县就淹死在湖里了。咱们?小老百姓嘛,心里都明白。周知县水性好呀,还救过溺水的孩子呢,他怎么?死的?猜也是?被人按着头,活活被水呛死的。”
这一通事听得姜萝心情沉闷,她问:“没人查周知县的死讯吗?”
“这怎么?查呢?水就是?入了肺腑,明面上?就是?淹死的,没人管得了啊。”车夫又道,“还有那些跟着周知县闹的民丁,一个个被罗知府冠上?‘饥民闹事、意图造反’的名头,全拉去砍头了。民死了,官也死了,谁还敢讲话?老朽我也是?活腻歪了,竟和几位贵人说起这事儿,实在对不住啊。”
姜河手掌攥得死紧,难怪皇帝要他来探查地?方,君王的嗅觉果真敏锐啊,一看差遣地?方的知县死了,立马知晓当?地?有蹊跷。
姜河若是?没来,又怎会听到这些惨事?又怎会知道富饶的京城以外,还有那么?多百姓衣不果腹、挨饿受冻?
姜河道:“阿爷不必道歉,这事儿谁听了都气?愤。”
苏流风叹息:“劳烦您送我们?到贩菜集市附近的食铺。”
许多百姓会把自家的菜啊日用?的物件啊,带到县城里赶集。若想贴近当?地?百姓的日子,便要去他们?常来常往的地?界。
车夫:“好嘞。”
苏流风又道:“阿爷,如?今朝廷里委派的官差来了,那些贪官污吏定会得到惩治。”
车夫将信将疑:“可是?我听人说,来的钦差都是?皇子公主还有朝廷大臣,这些达官贵人能为咱们?小老百姓着想吗?怕不是?官官相护……”
姜河毅然道:“阿爷放心!天家的皇裔,哪里是?地?方官能压得住的,皇帝特地?派自家儿女来督查,就是?要震慑地?头蛇,咱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萝也是?这时才明白皇帝的用?意唯有皇家子女去办差,才不会官官相护,皇帝纵有千般错,对待百姓还是?好的。
“要是?这样,我也安心了。”车夫这才记起自己义愤填膺讲了不少?罗知府的坏话,又想到车里头都是?同道中人,大家都说了大官的不好,论罪都得连坐,那他也就不怕他们?会向官府告密了。
马车停在了食肆门前,苏流风亲自沽了一壶酒,买了一包吊炉烧鹅肉递给车夫大爷,让他吃点喝点暖身子,他们?恐怕要耽搁一段时间才返乘内城。
车夫诚惶诚恐接下,心里感叹富家子弟也有好人呐。
乾州气?候潮湿,山林环绕县城,夜里吹来的风都卷起一丝丝霉湿味。姜萝瞥一眼?积了雨水的坑洼地?面,知道今日也下过一场雨。
夜深了,两排蝎子尾屋脊砖砌楼房林立,像是?没住人,黑峻峻的,唯有食铺尚且点灯。
冷色的烛灯照出被雨水泡湿了、黏在地?皮的白色纸钱与黄色符箓。可见白日里有送葬队伍经过,这些道场法会所?用?的物件还不曾清理干净。
一侧还有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攒了一盆炽炭,为死去的亲人烧冥钱与沟通阴阳的表文?。
姜萝有点发憷,不自觉攥了一下苏流风的衣:“先、夫君,这么?多纸钱,是?不是?死了不少?的人?”
情急之下,姜萝险些在姜河面前喊漏嘴,喊成了“先生”。
“殿下别怕。”苏流风眉眼?凝重,悉心安慰姜萝。
姜萝怎么?都没想到,离开了繁华的城中区,稍偏一点的平民住处竟是?另一番人间炼狱。民不聊生到这个境地?,罗知府竟还敢妄图蒙住他们?的眼?睛、耳朵,他罪该万死。
苏流风领着奄巴了的两株皇苗儿进食铺里吃夜食。
他好声好气?劝:“四公子、三小姐,多进一些吃食吧。若是?你们?饿倒下了,又有谁能解救这些灾民呢?”
苏流风说得在理,姜萝渐渐活了。她招呼店掌柜,问:“你们?这jsg里有什?么?拿手的菜吗?”
店家掌柜是?个年轻的寡妇,她见姜萝他们?细皮嫩肉,指上?也没有务农出来的粗粝茧子,猜出几人是?朱门里的贵人。毕竟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百姓能花销得起食肆里的吃食,也就金鼎县的官大爷才手有余粮能偶尔光顾一二。
掌柜道:“今日是?鬼龙王娶妻的日子,听说鬼龙王怕盐,几位客官要不尝尝金鼎县城的咸鸭蛋,各个青壳、蛋黄漏油,佐粥滋味一绝,也好祛祛煞气?。”
这样森冷的夜晚,偏偏店家还说起鬼神,姜萝不由起了一身鸡皮栗子。
她毛骨悚然,下意识抚了抚手臂,嗔道:“鬼龙王?这是?什?么?邪神?从未听说过呀。”
姜萝知道佛学倒教会有许多上?供的神佛,每一尊神仙的诞辰,民间或是?皇宫里都会摆宴庆贺。
可是?“鬼龙王”一听就很邪乎,有正神不供奉,拜那玩意儿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