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闻川喉间爆发出尖利的惊叫,又急又重地喘息,身体几乎弓成晦朔之间的弦月,他拿舌头竭力顶那个口枷,可最终也无济于事。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恨呢滕闻川?这么多年他们跟我说过的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你,为什么没人问问我委不委屈,这一切就是我活该吗?”

滕问山不解地逼问着无法说话的人,不过他似乎也并不需要答案,只是又抽出一根烟,就着燃烧的烛火点燃。

他隔着丝丝缕缕的蓝色烟雾注视滕闻川因为痛苦而皱起的眉毛,看不出喜怒,片刻之后他张口:

“但是她如愿了,是不是很奇怪?”

滕闻川有如海里捞出一般,前几日夜夜通宵的恶果让他的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像放了慢动作,他迟钝地眨着眼,只记得在昏过去的前一秒,滕问山抚上他的脸颊,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他说。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而我不再觉得

昨天和今天重合的那一秒,滕问山坐在客厅的沙发,安静地把自己融进夜色。

现在才是他真正的生日,可那些曾经求不得的、没人愿意给的,如今他也不想要了,日子总归在向前走,过去的烂账翻不完,索性一把火全烧了好。

他从深夜一直坐到天明,放空地盯着某处虚无,直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滕问山才活动僵直的身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是个外卖电话,滕问山走进滕闻川的卧室,那人还在抱着枕头睡觉。

门外的外卖员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要他签收,临走时还赠送他一句祝福,滕问山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伸手掀开上面的纸盖。

那是一个生日蛋糕,一圈草莓中间围着不知道在哪儿找的丑图,两个简陋的小人坐在一起,底下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滕问山,生日快乐。

滕字的笔画太多,送到这儿的时候字迹已经糊成一团。

滕问山面无表情拎着包装盒进门,走到厨房的时候他忍无可忍,扬起胳膊将蛋糕重重摔在地上,炸开的草莓果酱像甜腻的血液,在面前开出一朵靡丽的花。

他像笼中的困兽一样死死掐住旁边的椅背,眼睛越来越红,目光似乎要把地上那团看不出原样的遗骸钉穿。

童年的创伤无法用任何东西弥补,即使办下坏事的这个人已经伏诛、彻彻底底属于自己,那些已经刻下的伤疤也无法消弭。

滕问山想不出其他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是棵被砍伤的树,枝干蜷曲,绿叶凋零,而滕闻川是根带刺的葎草,它攀援而上,阻止树的正常生长,可他也是他身上唯一一抹彩色生机。

滕闻川说得对,他早不是个正常人,但这不是他的错。

只是现在再往前看,曾经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也要走完的那条路似乎过于遥远,远得周围风景失色,远到尽力踮起脚也看不见尽头,他忽然不想走了。

如果宇宙的归宿是一场无可逆转的热寂,那就彼此缠绕着走向终结,这会不会是命运在它的规则之外,能给予人最圆满的一生?

在这个周末稍显寂寥的早晨,滕问山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人挖着蛋糕盘上残余的奶油。

二十一年了,他第一次尝出奶油的味道。

卧室里的滕闻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拖长腔鬼叫,他睡到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觉得这一觉这么解乏,为什么还是浑身酸痛?

躺了一会儿,一些记忆小桥流水一样钻进大脑,滕闻川“欻”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摸遍自己全身上下,紧了紧菊花,气得脸都绿了。

怒气的承接者此刻刚好推开卧室门,端着杯温水朝这里走来。

滕闻川头上那根彩虹毛随着他不正常的呼吸频率一颤一颤,他牙根咬得发痒,手也痒,于是顺了自己的意甩出去一巴掌。

他本意是泄愤,觉得滕问山肯定也会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轻松躲过,可这一耳光结结实实落在脸上,滕问山的头猝不及防被打得一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里,滕闻川顿时像只被吓得炸了毛的猫,一溜烟钻进被子。

左边的脸颊泛着微麻,滕问山用舌头顶顶自己的腮帮,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站着叫他起床吃饭。

被子里的鼓包一动不动,过了会儿也没听到滕问山离开的脚步,才闷闷地传出来一声“不饿”。

话音刚落,滕闻川就听见卧室的房门被关上,滕问山走了。

房间没一点声音,滕闻川的鼻子里像堵了十吨水泥,伸出只手把床头的抽纸摸进来擦眼泪,他要烦死滕问山了,他就是个揣着不定时炸弹搞袭击的恐怖分子,是个在安定医院住十年都治不好的神经病,是个对谁都客气就只会欺负他的情感障碍!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打开,他正准备擤鼻涕,又生生憋住,警觉地竖起耳朵,一阵细碎叮咣的声音过后,周围重归寂静,滕闻川钻出个头,被扑面而来的饭味香得直眨眼。

滕问山坐在外面敲键盘,听见滕闻川踢踢踏踏出来,在家里一阵东扒西找,牛逼哄哄地问他:

“蛋糕呢?不是说送来了吗。”

“吃了。”

“你一个人全吃完啦?”

滕闻川的表情僵在脸上,眉毛撇成震惊的八字。

滕问山一脸“是啊怎么样”的表情,但是非常多余的换了个姿势,目光锁定在屏幕上,装得像个被迫在凌晨四点起床赶报告的华尔街精英。

“那你再赔我一个”滕闻川冲过来把他的电脑拍上,恼怒地大喊。

为了定这个鸟蛋糕,他花了一整个下午学那个狗屁的简笔画,现在他的一切用心费力全被这个突然抽风的傻逼搞砸了,生日过成那个鬼样子先不说,结果到最后自己连一口都没混上,滕闻川觉得自己像个就爱倒贴就爱热脸贴冷屁股的讨口子,贱到他宁愿丢掉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滕问山这个饭桶!猪!

他泪点笑点都奇低无比,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滕闻川鼻子一酸,几颗眼泪又滚下来,喘得跟刚浇了十五亩地回家发现辛辛苦苦养的一窝下蛋老母鸡全被人偷了的老农民一样。

“你别哭了。”

滕问山递过去张卫生纸,又被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