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将花插进床头的琉璃瓶,修长的手指顺势抚过姜云棠额前的碎发,动作熟稔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
姜云棠下意识偏头避开,石膏下的脚趾微微蜷缩。尽管医生说她的胫骨愈合速度惊人,可每当沈墨靠近时,脊椎仍会窜过一阵莫名的战栗。
"好多了。"她扯出个微笑,目光落在沈墨食指的疤痕上,那是他昨天讲故事时提到的,小时候为她这个未婚妻放风筝时弄伤的。
可当她追问细节时,对方镜片后的眼睛却像蒙了层雾。
沈墨从保温杯倒出褐色的药汁,当归的苦涩混着某种陌生的香料味在空气中弥漫。"你以前最怕苦。"他笑着递来水晶勺,"每次都要我哄着才肯喝。"
姜云棠盯着药汤表面晃动的倒影。恍惚间似乎看见另一个自己正被咸腥味的液体灌入口腔,耳边响着模糊的英语咒骂。
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只看到沈墨关切的脸。
"明天转院的手续都办好了。"沈墨突然说,指节敲了敲床头柜上的平板。
屏幕显示着M国顶级康复中心的3D导览图。
"霍普金斯医院的怀特教授将亲自为你治疗,他可是最顶级的脑神经医生。"
"我想再等等。"姜云棠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更尖锐。她攥紧被单,任由指甲陷进掌心,"X光显示骨痂还没形成,长途旅行容易二次错位。"
沈墨的笑容僵在脸上。窗外一只蓝尾鹊突然撞上玻璃,羽毛在撞击处留下细小的血痕。他慢慢摘下眼镜,用丝帕擦拭镜片的动作优雅得令人窒息。
"当然听你的。"他最终叹息着妥协,却从公文包取出个天鹅绒首饰盒,"不过这个得提前准备,回去后我们就筹备婚礼。"
第658章 擦肩
盒子里躺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解剖学精确的心脏造型,主动脉处嵌着颗血钻。
姜云棠盯着那颗殷红的宝石,太阳穴突突直跳。
某些记忆碎片在脑海闪回,手术刀冷光、心电监护仪的蜂鸣、还有谁在耳边呢喃"你会成为最完美的新娘"。
当冰凉的链扣贴上后颈时,她透过窗户看见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走向医院后门。
为首的那个背影挺拔如松,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熟悉的麦色。
这人……怎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三人已经走出了医院,消失不见了。
“怎么啦?梵希?”沈墨见她表情愣怔,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刚刚好像想起一些什么……”
她微笑,却让沈墨陡然紧张,连忙追问:“梵希,你想起什么了?”
姜云棠摇摇头,抱歉地一笑,“等我仔细去想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沈墨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想不起来不要勉强,身体最重要,反正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傣国午后的阳光毒辣得刺眼,顾夜霆站在私人医院的大理石台阶上,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
他手里攥着姜云棠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发皱。照片里的她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微笑,那是她失踪前三天拍的。
"军统大人,有消息了!"阿峰快步从医院大厅跑出来,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喜色,"三楼护士说见过夫人!说她在钢琴厅弹过肖邦!"
顾夜霆的心脏猛地收缩。
"哪个病房?"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阿峰已经转身冲向电梯:"护士正在查!"
三分钟像三个世纪那么漫长。顾夜霆站在护士站前,看着护士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凌迟着他的神经。
"奇怪……"护士皱眉,"系统显示病人在一小时前,已经办理出院了。"
顾夜霆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一把撑住柜台,手背青筋暴起:"谁接走的?"
"一位姓沈的男士,说是她的未婚夫……"护士话没说完,顾夜霆已经旋风般冲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那里正对医院后花园,几个护工正在收拾遮阳伞。
阿峰紧跟上来:"军统大人,要不要调监控?"
顾夜霆的视线死死盯着后门处几个模糊的人影。一辆黑色奔驰刚刚驶离,阳光下,他隐约看见后座有个纤细的身影。
那熟悉的侧脸轮廓,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立刻封锁所有出城要道!"他转身冲向楼梯,作战靴在大理石地面踏出沉闷的回响,"通知傣国警方,那辆车牌号是×××××。"
与此同时,奔驰后座的姜云棠突然按住太阳穴。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记忆深处刺来,她不受控制地转头看向医院大楼。
"怎么了?梵希?"沈墨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腕间摩挲,她手臂上的红绳,是今早他亲手给她系上的,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姜云棠怔怔地望着医院六楼某个窗口。那里空无一人,但她的视网膜上却残留着一个挺拔的剪影,像被阳光灼刻在脑海里。
"我好像……"她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少了什么,"看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沈墨的笑容僵了一瞬。他示意司机加速,同时从药箱取出注射器:"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姜云棠恍惚听见有人在叫喊着什么。那声音穿过记忆的迷雾,带着烈日般的焦灼与痛苦,像极了梦中的嗓音。
车窗外,医院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夜霆正冲出医院大门,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她远去的方向。
当顾夜霆踹开后花园铁门时,只看到地上几片被踩碎的白玫瑰花瓣。
他单膝跪地拾起一片,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军统大人!"阿峰举着平板跑来,"监控拍到他们往码头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