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承溪眨了眨眼,随即转过身,微不可察地朝长武和傅华摆了摆手,低声吩咐:“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许进来。”说罢,他顺手扶起被踹歪的门板,轻轻带上了门。
屋门重新关上,气氛比刚才更微妙了。
沈昱川脸色不变,心里却疯狂运转,一边冷静分析,一边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他的目光落在怀里的陆承玦,见这人还睡得香,实在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声音毫无起伏:“醒醒。”
陆承玦睡得极沉,被推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沈昱川,目光还带着未清醒的迷蒙。他下意识地凑近,竟然想亲一口
沈昱川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推了推,力道不重,但态度鲜明:“清醒一点。”
陆承玦眨了眨眼,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缓缓转头,看见沈昱景和陆承溪站在屋内,神色各异。沈昱景脸色黑沉如墨,而陆承溪则是神色莫测,仿佛都等着看他们如何解释。
屋内四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瞬。
沈昱川几乎能想象,如果现在能有一条地缝,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但毕竟是沈家小少爷,哪怕心里再怎么骂,表面依旧要撑住场面,他神色如常地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衣摆,语气自然地开口:“大哥,你们可算来了。”
他说得大大方方,刻意无视周围逐渐变得微妙的气氛。
沈昱景眸色微沉,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一举一动,最终落在陆承玦身上。
陆承玦此刻已经彻底清醒,脸色仍旧苍白,伤势未愈。他神情平静,连半点尴尬都没有,仿佛对眼前的局面毫不意外。他先朝沈昱景微微颔首:“沈大人。”
沈昱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视线扫过陆承玦肩上用破衣服草草包扎的伤口,看着上面还渗着血,眉头更紧了一分,沉声问道:“伤得如何?”
“无碍。”陆承玦语气淡然。
沈昱景沉默了一瞬,重新将目光投向沈昱川,脸色比方才更冷了几分:“昨夜的事,回去再说。”
沈昱川意识到,大哥是真的生气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轻咳一声,果断把话题拉回正事,伸手扶起陆承玦,语气坦然:“大哥,我们找到徐书源的札记了,还有甘宝宇的账本。这把刀很可能是杀死孙六奇、尉迟修和徐书源的凶器,另外,我还从疑凶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应该能查出更多证据。”
沈昱景的目光微微一顿,显然对这个消息很在意,但脸色依旧不见缓和,只是点头道:“回去再详谈。”
站在一旁的陆承溪,全程都在看戏,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沈昱川,又落在陆承玦身上,懒洋洋地开口:“承玦的伤还是早点处理为好,沈小少爷,你帮我扶承玦一把吧?”
沈昱川:“……”这人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沈昱景皱眉看了陆承溪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自家弟弟,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率先走出屋子。沈昱川扶着陆承玦跟上,心里暗自叫苦,知道自己回去后,免不了一场严厉的训斥。
沈昱川看着陆承玦翻身上马,心里其实有些不安。陆承玦受了伤,身体撑不撑得住是一回事,能不能稳稳地骑马又是另一回事。可眼下情势不容多言,尤其是沈昱景就在身后盯着,他只能忍住,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陆承玦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他没有明显的不适,才收回视线,自己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出发前,他又看见陆承玦不知跟陆承溪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公府的部分人便留下来看守茅屋,显然是有意保护现场。
出了林子,晨曦映在雪地上,天色明亮得刺目。从林间小路到进城的官道,一行人始终沉默无言,气氛莫名压抑。
直到抵达城内的分岔路口,沈昱景才终于开口:“陆世子,陆大人,在此拜别了。”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陆世子,这一路辛苦了,舍弟昱川多蒙照拂。”
沈昱川悄悄看了沈昱景一眼,总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可是再仔细去看,沈昱景的脸色又是一贯的端正严肃,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陆承玦看向沈昱景,语调不疾不徐:“沈少爷聪慧果决,护我周全尚且不及,何来照拂一说。”
沈昱景只是微微颔首,淡淡道:“那就此别过。”
一行人分别,沈昱川目送陆承玦他们的队伍渐行渐远,才收回视线。可刚一转头,就撞上沈昱景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顿时一咯噔。
还没来得及思索该怎么打哈哈糊弄过去,就听沈昱景淡淡开口:“回府。”
沈昱川垂眸,心里暗暗叫苦,乖乖调转马头,跟着回了侯府。
进府后,刚要回房,他的脚步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顿住。
“你知道,我会告诉父亲的吧?”
沈昱川缓缓回头,迎上沈昱景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住,就算沈昱景不说,长武也看到了,公府的陆承溪和傅华也看到了。况且,沈昱景本就不是会帮他隐瞒的人。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屋外的那些侍从没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东西。
“父亲申时前后便会归家,你趁这几个时辰好好休息,想清楚该如何交代。”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身后,沈昱景望着他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卅九、孩儿知错
申时末。
此刻,沈昱川低着头跪在花厅中。
沈伯山端坐在主位,神色冷峻;关茯苓坐在旁侧,沈昱景则坐在另一侧。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昱川身上。厅内下人皆被遣散,只留下伺候多年的胡管家站在一旁。
沈伯山身侧的小几上,赫然放着一根藤条。
沈昱川小时候逃课时见过几次,每次不过是拿出来唬人,至今他还未真正挨过打。可眼下,气氛显然不同于往昔。他低垂着视线,不去看那根藤条,也不去看父亲脸上的神色。
可他不说话,沈伯山也不可能放过他。
终于,啪!
沈伯山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茶盏微微颤动,他沉声喝道:“你可知自己为何在这里?”
沈昱川低声道:“……孩儿知错。”
沈伯山冷哼一声,目光锐利,语气沉沉:“知错?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沈昱川心思一转,知道这时候绝不能乱辩解,态度若是稍有不端,难免让父亲更为恼火。他略一思忖,规规矩矩地答道:“孩儿鲁莽行事,未曾提前禀明大哥便擅自追查甘宝宇,结果不慎涉险,惊动侯府,还连累陆世子受伤,让父亲忧心。”
沈伯山脸上的怒意并未消散,反倒沉声追问:“就这些?”
沈昱川心里微微一顿,他始终不知大哥到底对父亲说了多少,不敢妄自揣测,干脆沉默地跪在原地,等待父亲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