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该工作了
隔日上午,沈昱川和陆承玦依约而至,准备跟踪甘宝宇一家。他们此刻正坐在城门口的一家茶寮里,边喝茶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甘宝宇的动向。
不远处,长武与安国公府的侍卫傅华同样埋伏着,坐在另一张桌旁,时不时瞟一眼这边,随时准备行动。
他们一路从甘府尾随至此,眼见甘宝宇的仆人将一箱箱物资搬上马车,那些木箱封得严实,外面还裹着防水油布,显然是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陆承玦易容成了一名普通侍卫,灰扑扑的衣衫、微黝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毫不起眼。沈昱川则懒得折腾,连易容的心思都没有。他不喜欢脸上糊着化妆粉,尤其是这初冬干燥的天气,沾上那些东西只会更难受。更何况,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纨绔身份哪怕被人认出来,在大白天的茶寮喝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你说,他这是要把物资运到城外做什么?”沈昱川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扫过马车,“辞官申请还压在靖安王那边,他难道真敢不等批复就偷偷跑路?”
陆承玦微微侧目,拿起茶壶替他斟满茶,道:“会不会是告假了?”
沈昱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告假的话,他是吏部主事,确实只需吏部侍郎批准就可以。”他手指轻敲杯沿,顿了顿,忽然眸色微闪,放下茶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指,示意长武过来。
长武立刻起身靠近,低声道:“少爷,有何吩咐?”
“回刑部一趟,查一下甘宝宇是否近期申请了告假。”沈昱川低声吩咐。
“是。”长武领命,随即快步离去,很快隐没在人群中。
沈昱川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随即又转回目光,盯着那辆马车。
甘宝宇的仆人正忙着将一箱箱物资绑牢,其中两个人的身影格外扎眼。
他们都戴着宽檐斗笠,外层覆着一层轻薄的幕布,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一个站在旁边,不动手搬运,却不断抬手指挥,像是在安排事务。另一个身形纤细,与他装扮如出一辙,明显也不是什么普通仆人。
沈昱川眯了眯眼,指尖在茶盏上轻敲了两下,低声道:“那两个人不太对劲。”
陆承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仔细打量片刻,语气微沉:“看身形,像是女子。”
沈昱川轻轻点头:“说起来,前几日长武和傅华跟踪他们时就提过,甘夫人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她一向喜欢与夫人们聚会,怎么突然闭门不出了?”
“你的意思是,那人可能是甘夫人?”
“有这个可能。”沈昱川低声道,“如果甘宝宇真要告假出远门,按理说,甘夫人该留在府中主持家务才对。”
“除非,他们的目的不只是短暂离开。”陆承玦语气微沉,缓缓道。
沈昱川轻哂,接道:“比如先以告假为由离京,再编个重病在乡的借口拖延归期。等到时机合适,再以辞官收场。况且现下朝中风声鹤唳,皇上大概也不会太在意这种小事。”
两人又在茶寮坐了片刻,静静观察甘府的车队。
那对可疑的仆人并未立刻上车,而是在城门附近采买了些东西。正当他们以为要出城时,一辆马车驶近,一名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甘宝宇。
他快步走向那对仆人,低声交谈,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甘宝宇侧身而立,声音隐约听不清楚。
陆承玦目光微凝,盯着甘宝宇的唇形,辨认片刻,缓缓开口:“那对仆人,应该就是甘夫人和她的丫鬟。甘宝宇称她‘夫人’,还让她先出城。他自己会等到城门快关时再走,随后再追上。”
沈昱川微微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为什么要分开行动?怕车队太庞大,容易被人追踪?”
陆承玦微微摇头,沉声道:“他说,他还有事未了。”
话音刚落,长武匆匆赶回,低声汇报道:“甘宝宇确实向吏部告假,理由是回乡探病。但批的时间,只有五天。”
沈昱川闻言,轻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五天够他回乡探病?这批的时间倒是恰到好处,想必是怕申请太多天会惊动尚书,进而上呈皇帝吧。”
这时,甘府载着物资的马车已缓缓驶向城门。沈昱川随即低声吩咐:“长武,你跟着甘夫人的车队,沿路给我们留下记号。”
永安侯府专门训练过侍卫,他们都懂得如何用隐秘的方式标记路径,长武自然也不例外。可他看着平日里贪玩懒散的自家少爷,眉头微微一皱,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少爷,您……会看记号吗?”
沈昱川理直气壮地抬了抬下巴,语气坚定:“我当然会看。”
长武一脸将信将疑,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再确认一下,可对上沈昱川那副自信的神情,他终究还是没敢多嘴,只得应道:“是。”随即快步离去。
事实上,沈昱川确实不怎么熟悉这些记号但他身边有陆承玦,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他端起茶杯,正准备悠闲地抿一口,就见陆承玦轻轻一笑,似是早已看穿他的心思,随后转头,对自己的侍卫吩咐:“傅华,你也跟着长武去。”
沈昱川动作一顿,微微挑眉,陆承玦摆明了要把其他人都支开,显然是想让两人单独留下。他瞥了陆承玦一眼,见对方神色从容,摆明了不打算解释。他也懒得拆穿,只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目光重新落回甘宝宇身上。
*
冬日的黄昏来得极快,申时末,天色已然暗沉,暮色笼罩城门,寒风裹挟着黄沙翻卷而过。
甘宝宇的夫人早已离开一阵,而甘宝宇的马车则赶在最后一刻驶出城门。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厚重的木闸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昱川与陆承玦紧随其后,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两人换乘了自己的马车。陆承玦扮作侍卫,干脆坐在外面充当马夫,一手控着缰绳,另一手不时轻轻调整,确保行迹不被察觉。
冬日的官道漫长而寂静,寒风吹拂,几片枯黄的落叶被卷上半空,旋即无声无息地坠落。道路两侧的树木早已光秃嶙峋,唯余几簇枯草,在风中瑟缩摆动。
前行片刻,沿路景色愈发荒凉,偶尔还能看见几座残破的茅屋,屋顶的茅草塌陷,木梁腐朽,似曾有人烟。
沈昱川掀开车帘,望向前方甘宝宇的马车,眯起眼,视线扫过四周,最终落在路旁一处地势略高的小坡上。他目光微闪,低声道:“这段路上马车太显眼,咱们换骑马继续跟。”
陆承玦驾马车驶入小坡后的林间,挑了一处隐蔽之地将车停下。车上的两匹马正好一人一匹,他解下缰绳,顺手从车厢里取出长剑,斜背在身后。正准备翻身上马,余光一瞥,却见沈昱川早已敏捷地跃上马背,驾驭自如。
他微微扬唇,目光闪过一丝笑意,随即翻身上马。
两人策马沿官道缓缓前行,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夜色渐深,甘宝宇的马车渐渐放缓,最终停在前方河岸边的一座小亭旁。
沈昱川目光微微一凝,迅速扫过四周。此地人迹罕至,树影摇曳,地势复杂,也有几处可藏匿埋伏的地方。他偏头瞥向陆承玦,后者亦在沉思,片刻后抬手指向一处高耸的岩石,低声道:“那边隐蔽些,伺机行事。”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林间隐匿处。陆承玦收回视线,看向沈昱川,语气低沉:“你留在这里等我。”
他并不想让沈昱川涉险。甘宝宇行踪诡秘,此地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诡异。他心头微沉,早知如此,便不该轻易让侍卫离开。
沈昱川轻嗤一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