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静中透着几分叮嘱:“记住,这个案子牵扯各方利益,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能用更隐蔽的手段解决的,就不要贸然行事。免得因小失大,反倒给对手留下机会。”

“是。”沈昱川乖巧应声,虽然心里觉得沈昱景过于谨慎,但他也不想反驳自家大哥省得招骂。

-

回到侯府吃过晚饭后,沈昱川让福宝备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将一身寒意都驱散得干干净净。洗完后,他擦干了身子,随手披上中衣,正坐在床边整理发髻,就见福宝低着头推门进来。

“少爷,衣服来了。”福宝恭敬地走到他面前,手里捧着整齐的外袍。

沈昱川抬眸扫了他一眼,伸出胳膊让他帮忙穿外袍,随口问道:“你去哪了呢?我叫人没见你。”

福宝低头替他穿好衣服,手指麻利地系着腰带,听见问话答道:“回少爷,大少爷刚刚把小的叫去了。”

沈昱川一怔,随即挑了挑眉:“哦?我哥找你?干什么?”

福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安地小声回道:“他问小的关于少爷您在杏花镇的事情。”

沈昱川闻言,微微眯起眼:“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福宝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腰带的尾端,小心翼翼地回道:“小的记得少爷您之前吩咐过,只说您在杏花镇的时候,陆世子帮忙查案,很尽心。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沈昱川的脸色,赶紧补充道,“小的真的没敢多说。”

沈昱川语气微冷:“真的没多说什么?”

福宝被这语气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手:“真的!小的只是提了您在杏花镇病了几天,但很快就好了,其他的都没提!尤其是世子爷照顾您的事,小的绝对没敢多嘴。”

他咽了咽口水,又小声补充道:“大少爷也没多问,只是随口关心了一句。小的想着,要是支吾不清楚反倒容易让人怀疑,就挑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了。”

沈昱川静静地听完,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还算聪明。记住,以后再有人问,不管是谁,关于我的事情,尤其跟陆世子有关的,能不提就不提,懂吗?”

“明白!小的记住了。”福宝连连点头,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像是想起什么,小声提醒道:“不过,大少爷让我跟您说一声,等您洗好了,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沈昱川闻言,目光微闪,随意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福宝忙应了一声,弯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沈昱川倚在椅背上,微微垂着眼眸,思索了片刻。随后,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慢悠悠地朝沈昱景的书房走去。

-

沈昱景的书房里点着暖炉,驱散了初冬夜晚的寒意,显得格外温暖。灯光映在沈昱景的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他此刻坐在书桌后,手中缓缓合上一本书。面无表情时,他的神态与他们父亲年轻时颇为相似,眉眼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昱川抬眼看去,心里猛地一咯噔,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他抿了抿唇,挤出一抹笑,走到书桌对面坐下,故作轻松地问:“大哥这么晚叫我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的确很重要,”沈昱景的声音平静,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波动。话锋一转,他接着道:“是关于福宝的。”

“啊?”沈昱川一怔,微微坐直了些。他原本以为沈昱景是来敲打他关于陆承玦的事,却没想到扯到了福宝身上。

廿九、是名侦探吗

“我刚才找福宝问了些话,他言辞闪躲,前后不一,我觉得他可能有问题。昱川,若是这个人靠不住,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沈昱景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沈昱川皱了皱眉:“福宝怎么了?他从小就跟着我,尽心尽力,这些年我从没怀疑过他。”

“正因为你对他信任,他的话才让我起疑。”沈昱景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书桌上,语气不紧不慢,“我问他,你在杏花镇生病时,是不是都是他守夜。他回答得很快,说是。可当我接着问,煎药的时候是谁守着你,他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是长武。”

沈昱川心中叹了口气,他确实不该指望福宝能瞒过他大哥那双眼睛。但面上依旧装作轻松的样子:“这不很正常吗?福宝一个人肯定顾不过来,总得让别人搭把手。”

“确实,”沈昱景点点头,接着道,“可当我问他,你病了几天,他守夜几天累不累,他却又急着强调自己一点不累,都是他一个人伺候的,没有别人帮忙。昱川,你不觉得奇怪吗?伺候你是他的本职,他为何要这么刻意强调?而且他说话前后矛盾,明明长武也帮忙了,为什么又变成只是他一个人伺候了?”

沈昱川默默听着,面上依旧装得镇定,笑道:“也许他是紧张,生怕回答得不好惹你生气。”

“可当我后来试着问他,”沈昱景语气微沉,带着几分深意,“那段时间陆世子是不是也在,他的神色更不对劲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昱川,你自己说,福宝是不是有什么隐瞒?”

“福宝伺候我一直都很尽心,我相信他没有二心的。哥,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沈昱川自然不可能让福宝因为这点事莫名其妙受罚。福宝撒谎本来就是他吩咐的,如今话说到此,他也知道沈昱景该猜到了。

两人沉默片刻,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书房里暖炉的火光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

沈昱景缓缓开口:“福宝跟了你多年,确实算得上忠心。他跟你更熟悉,大哥也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才来找你谈谈。”他话锋一转,语气渐渐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可昱川,有些事情,你心里要有数。感情归感情,该罚该赏,该有规矩,不能含糊。”

沈昱川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大哥说的是。”

“你是侯府的少爷。”沈昱景微微向前倾身,语气更沉了一分,“下人是下人,侍卫是侍卫,少爷是少爷,世子是世子,各有各的身份和责任。过去的事情,就该尘封在过去。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昱川低垂着眼睑,似乎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心头却微微一紧。沈昱景的话哪里是在说福宝,分明是借题发挥,敲打他与陆承玦之间的关系,让他谨守分寸。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昱川明白的。”

沈昱景盯着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度,不能太随性。”

“是,大哥。”沈昱川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

这些事情是沈昱川早就预料到的。就像他之前对陆承玦说的那样,陆承玦的身份比他尊贵得多。

永安侯的爵位传承至今,已经有百余年历史。初代永安侯是当时的大将军,在晏朝边塞被蛮族大军入侵时,率军以少胜多,将蛮族驱逐出境,立下卓着军功,因而被封侯。然而,立功封爵的代价是引来忌惮。那时的皇帝借故敲打了几位武将,永安侯的先祖深谙伴君如伴虎之道,为了保全家族,主动交出了兵权,转而从文,以求延续家族的荣誉和地位。

如今的沈家早已没有兵权,只有一份属于百年前的荣耀。太平之世里,文官要立功实属不易。再过两代,等爵位递降为伯,永安侯府便会渐渐式微。也就是说,到了沈昱景的孙子那一代,就再也没有“永安侯”,只剩下“永安伯”了。

他们的父亲沈伯山现为户部尚书,身居高位。但为了避嫌,沈昱景和沈昱川兄弟二人并未进入户部任职。户部掌管全国财政,是三皇子的主力支持者之一。而安国公府则掌管边境军事,同样是三皇子的铁杆盟友。两家联手,形成了文武合作的关系,彼此交好,自然也是为了共同扶持三皇子,更为了保住各自家族的荣誉与爵位。

如果永安侯府有适婚的嫡女,说不定早已与安国公府结亲了。但即便如此,双方依旧保持密切关系。沈昱景身为家中长子,肩负着维系这段联盟的重任,自然也不可能容忍沈昱川仗势欺人、损坏两家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