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的侍女赶紧派人去问,很?快便带回了消息:

“侯爷上午入宫面圣,恰巧遇见谢将军也在,便留到傍晚才出宫,听?说他与将军在陪陛下对弈。天黑后,侯爷和谢将军到望江楼吃茶去了。”

贺意嵘松了一口气:“圆圆,你带上几个?人,替姨母去看一看,可好?谢家那?孩子跳脱张扬的,我怕他稳不住,撺掇着玉舟喝酒。玉舟的刀伤尚未好全呢。”

卫疏星原本就要回家,中途去一趟望江楼,倒不算太绕路。

她请贺意嵘放宽心,自己这就到望江楼走一趟。

*

望江楼。

于公务一道,贺玉舟始终以严明自省而居,出宫之前?,他还是不苟言笑的枢鉴司掌司,到了夜间,却只能钻进酒楼里,绷着脸一杯杯地?喝酒。

“你不能再?喝了静川,伤没好全不能喝酒杯子给我拿来。”

坐在贺玉舟对面的是一位红衣公子,剑眉星目,容颜俊美。

“子安”贺玉舟唤友人的名字,尾音拖得极长,“你不知道,我夫人要与我和离。”

谢子安毅然夺过?他的酒杯,耐心道:“我知道,我知道。同样的话,今晚你已说了第六遍!”

手中变得空空,贺玉舟的神?思遂清明了些,终于想起约谢子安在此一聚的初心何在:“我不想,我不愿意……我不能和离。”

“所以你请了我来,想问我如何是好。”谢子安嗤笑一声,似乎是自嘲,又?或是在嘲讽挚友,“恕我爱莫能助。”

贺玉舟恍若没听?见他的话,只顾自述:“我对她不好,隔三差五地?惹她哭……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醉劲儿就是害人,他今晚絮絮叨叨的话,比谢子安一整日听?到的都?多了:“贺静川,卫夫人喜欢你的时候你对她不好,她要与你和离了你又?不愿意,你简直贱得发慌。”

多难听?的话,贺玉舟竟没有否认,连驳斥的神?色都?不曾露出一星半点,唯有苦涩的眸光,似乐声缓缓流淌。

楼里的琵琶声奏到激昂处,谢子安单手支颐,静心聆听?了几瞬:

“卫家,崔州首富,人家的金枝玉叶凭什么不能找一个?两情相悦、好生疼爱她的男人,非要找你呢?”

贺玉舟愣了愣,对啊,为什么非要找他呢……

单论裕京城,便不缺才貌双全的年轻公子,卫疏星再?嫁也好,招赘也罢,并非非他不可啊。

“静川,你再?想一想。”谢子安又?道,“卫夫人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听?曲儿?射箭?吃喝玩乐?”

醉意驱使着贺玉舟猛而拍桌,颓废且愤愤道:“……她就只知道数她的金子,画那?些花花草草,玩她的布娃娃!”

话音未完,雅间的门便响了三声,邓蒙的声音隔门响起:“侯爷,夫人来了。”

“夫人?”贺玉舟笑了笑,扬手又?要倒酒,他哪来的夫人啊,他家夫人已与他分居,还要闹和离……夫人?

他有夫人!他分明就有!

会向他撒娇向他笑的,会愱恶如仇勇敢纯粹的……再?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的夫人了!他非她不可,他不可能同意和离!

“我夫人来了,她来接我了,她来接我回去了!”贺玉舟摇摇晃晃站起来,全然不顾友人的存在,径直向外走。

门一开,外头果然站着一位大红色袄裙的女郎,撇着嘴,斜起眼看人:“贺玉舟,我听?见你说我坏……啊!你不要黏过?来,快起开,起开!”

是她的圆圆来接她了,贺玉舟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拥住:“你来了圆圆,我知道你会来,你不会与我和离的,我知道的。”

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卫疏星的脸当即拧成一团:“好难闻呀……”

谢子安跟出雅间,倚在门框上,唤了声“弟妹”:“静川喝了几杯酒,倔得很?,硬是拦不住,对不住啊弟妹。”

卫疏星并不认识此人,不由?心生警惕,多亏邓蒙提醒了她:

“夫人,这位是谢将军,侯爷的至交。”

“哦,原来是谢将军。”卫疏星点头致意,“我家夫君伤口未愈,不能喝酒,将军你莫非……”

谢子安笑道:“我真拦了,还险些与他打起来,弟妹可别冤枉我。静川交给你便好,我先行一步,告辞。”

“对了,弟妹”谢子安忽然想起还有未说完的话,“你以为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说醉话’?”

“当然是‘酒后吐真言’。”卫疏星不假思索道。

“那?你往后常给静川灌酒试试,看他酒后说的都?是什么话。”

谢子安莞尔一笑,回到桌前?捞起剑,往腰间一挎,大步下了楼。

给贺玉舟灌酒?卫疏星瞥了眼身侧醉醺醺的男人,他现在不就是醉着的?

他能吐出什么话来呢?

“先扶侯爷到马车上去吧。”卫疏星暂且压下了困惑,命侍从?们动起手来,不要带着个?醉汉在这儿丢人现眼。

贺玉舟见几个?人纷纷搀住自己,登时急了眼:“圆圆别走,我和你一起,我们两个?一起!”

“我不走,我送你回家。”

有了卫疏星的解释,贺玉舟乖巧多了,一路都?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是个?很?听?话的醉汉:“你真的送我回家吗?”

“我已经在送你回去的路上了。”卫疏星想起谢子安的话,问道,“贺玉舟,我是谁呀?你还认得我吗?”

贺玉舟点头:“你是圆圆妹妹。”

圆圆妹妹?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上一次听?到它,要追溯到卫疏星十?一岁来裕京探望卫淳的那?年。

卫疏星笑着逗他:“我是坏圆圆,我要把你丢在路边,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