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里,贺玉舟的品貌在同辈人里始终名?列前茅,儒雅谦和、金质玉相,可眼前这?个借酒消愁的人是谁?是她弟弟?她不敢信。
贺玉舟摇头笑道:“阿姊,你?看了信,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贺玉心换了只?手,啪的一声,往他右脸也扇了一巴掌,“我只?明白,当初我不该给你?下?绝育药,而该下?鹤顶红,毒死你?!免得你?丢人现眼,好好的人活出鬼样!”
若说第一个巴掌是希望贺玉舟反省,第二?个巴掌,则有?两三分泄私怨的意味。贺玉心丧夫后,也消沉过一段时日,因此她理解贺玉舟的痛,却不理解怎会有?人,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你?就来毒死我!”
贺玉舟几近绝望地吼道,惊得贺玉心一怔,久久未能言语。
他捂住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死了,或许圆圆还?能回京看我一眼。”
贺玉心错愕不已,若是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人就真的废了,没有?指望了:“我只?当你?在说醉话。圆圆并非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你?也不希望她再见到你?,你?已经?成了姿容丑陋的醉鬼吧?”
贺玉舟一怔,瞳孔颤动?。
“哪个女子?,会喜欢有?酗酒恶习的男人?不必说做夫妻,怕是做寻常朋友,都不愿意。”
贺玉心的话,就只?说到这?里,她没有?命人没收所有?的酒坛,轻飘飘睨了眼弟弟后,便径直离开。
兰苑恢复了寂静,在贺玉心走后,贺玉舟立刻冲到镜前端详自?己,他现在很丑吗?果然?啊,镜子?里的人是谁……
眼眶凹陷,乌眼圈浓重,胡子?已经?数日没有?刮过,邋遢得不成模样。
这?到底是谁?
啪!贺玉舟扔了镜子?,他不愿意看见自?己这?样,圆圆必然?也不愿意!
贺玉舟胡乱洗了几把脸,又叫人烧热水,他得好好沐浴一番,与镜子?里丑陋的醉鬼作别。
余光一瞥,他看见窗台上的水仙,于是目光便凝结在那里,一动?不动?。
卫疏星逃避喝药的时候,就会只?喝半碗,然?后将剩下?的半碗倒进那盆水仙里。
他慢慢走过去?,低头闻了闻,竟没有?中药的气味……原来卫疏星已经?许久不住在这?里了啊。
不要紧,贺玉舟相信卫疏星会回来,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
他乖乖听她的话,不去?玉陵打扰她,不频繁地给她写信。
他就在这?里等,总能等到她。
第78章 别鹤孤鸾(7) 小姐是在思物,还是在……
新药园子慢慢步入正轨, 卫疏星要以身作则,日日都忙到很?晚。
因为这块地曾荒废过十几年,得重新开垦, 卫疏星便学会?了曲辕犁怎么用,耕牛在前?头慢慢地走,她扶着柄在后头跟着。
手握久了犁柄实在是痛, 她就差人去买手套, 一人发?一双, 免得磨起水泡。
千金大小姐种地太罕见, 其实卫疏星自己?也常常对着镜子发?愁,经过一整个酷暑,她的皮肤黑了不止一个度, 有时若是太累, 还?得央着头嚎几声。
可派遣她到玉陵来,是她自己?同意了的,她不打算做逃兵,何?况望着一块块打理好的耕地, 她心?t?里确实快乐满足。
将适合秋天播种的种子撒下,等它慢慢地萌芽,再?过数月,又或是到明?年, 便能收获了。
嗅着香炉里的桂花气味, 卫疏星双手托腮, 失落地长叹了一声:“茹姨”
茹姨从窗外探进头,见卫疏星懒洋洋地趴在榻上?,恍若没有骨头,忍俊不禁道:“唤我做甚?牙疼了?”
“裕京的地里, 还?有我种的药呢!甘草、西红花、何?首乌,我统统都看?不见它们长成?,好可惜!”
卫疏星蹭了蹭眼尾,颇为遗憾地打了个滚。
茹姨很?理解她的遗憾,扭头端了盆温水来,又拿过妆台上?的茶油罐子,道:“小姐想开点吧,以后啊,要你操心?的小花小草,只多,不少来,给你抹手了。”
茶油润而不腻,抹在手上?可以使肌肤滋润,卫疏星的手已经不如往日细腻了,若不好好保养,只怕冬天会?生疮。
值得庆幸的是,只要等药园彻底走上?正轨,她就只忙种、收两季,大部分时间都清闲,不必每日辛苦。种药是个天长日久的活,她是主管,无?需事事都亲力亲为。
卫疏星伸出双手,任茹姨给自己?抹茶油:“茹姨,你见过大片大片的西红花盛开是什么样吗?”
“红色的?”
“不是不是,它开的是紫花!”
茹姨又道:“紫色的花海,定然很?美吧。”
“是呀……”卫疏星的遗憾愈发?深了,“我还?没有见过紫色的花海是什么样。”
一提遗憾,女郎不免心?事重重,她说不清在烦躁什么,只知眼前?有一页一页的记忆翻过,一个一个的人影重合。
茹姨读懂她的愁思,便放柔了嗓音,俯身道:“小姐是在思物,还?是在思人?若是思人,那我猜猜你思的是谁,大人,老?太太,贺侯爷……”
话至此处,卫疏星的眼皮忽然颤了颤。
茹姨便知道了答案:“我平日见小姐干劲儿十足,发?愁也只愁药园的事,为何?突然想起了侯爷?”
“我不知道,我也想问。”
卫疏星声音闷闷的:“我与贺玉舟和离这么久了,以后也不会?经常见面了……我若是还?时常想起他,是不是很?蠢?很?浪费心?神??”
茹姨默了默,就着衣裳蹭干了指腹上?的茶油:“小姐又不是无?情之人,念起从前?的故人,再?寻常不过了。何?况小姐吃得饱、睡得香,把药园经营得也好,并没有因为贺侯爷耽误自己?的日子啊。小姐为何?要说自己?蠢呢?”
“可是我想高?高?兴兴的嘛,我不想犯愁……”
遗憾着遗憾着,卫疏星的困劲儿就涨起来了,两只手茶油尚未抹完,人已趴在榻上?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