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疏星捏着写?有考试事宜的纸张,面色僵硬,等她?回过神,已身在御花园的湖水之畔。

湖风徐徐,吹得卫疏星浑身发?冷凉,满眼?都是夏季才有的绿色,她?见了,便愈发?觉得心凉。

元兴帝三言两语地就替她?做了决定,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圆圆,”贺玉舟掐住妻子?的肩膀,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才许久不理人,“你怎么了?不想考试,不想做药园师吗?”

卫疏星的唇齿颤了颤,脸皱皱巴巴的,如微风拂过的湖面:“陛下命我去种地……我怎么能去种地,我身上会起疹子?的……贺玉舟,陛下也不给我找个轻松的活……”

她?委屈到说不清楚话,所有字眼?都黏在喉咙里,个个都拐了两三个弯才吐出来。

贺玉舟见她?如此,心疼得厉害:“不只是种地,圆圆,做药园师不只是种地。”

“就是种地就是种地!都这时?候了,你还和我犟嘴!”卫疏星急得原地跺脚,更气贺玉舟和她?顶嘴,即使?这顶嘴是有道理的,她?也不愿意听。

“好好好,是种地是种地!”

贺玉舟头都昏了,口不择言地顺着妻子?说。

结果便是两行眼?泪顺着卫疏星的脸颊簌簌滚落,她?抽了抽鼻尖,大声嚎道:“我就说了是种地嘛”

第58章 迎月渡水(2) “卫夫人,我听说贺大……

卫疏星每每伤心, 哭起来?便难知收敛,往常她都在家里哭、自己人面前哭,谁也?不会指责她一言半语。

今日不同, 此处是皇宫的御花园,天底下谁能在这儿哭哭啼啼?

若是在家里,贺玉舟纵使心急, 却会慢慢地哄, 这会儿他?倒急匆匆地比了一声“嘘”, 再搂紧妻子, 捏着她的后脑勺安抚:

“圆圆,你?冷静下来?好?好?思索。药园师主要还是培育药草,不能与完全等同于种地。等你?想好?了, 告诉我, 若是愿意,便去参加考试,若仍然不愿,我便求求陛下。”

卫疏星抽抽噎噎的, 眼泪鼻涕全糊在贺玉舟的衣服上。

她泪盈盈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见他?胸前衣料上湿濡濡的狼狈,竟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了。

卫疏星用?手帕帮他?擦了几下衣裳, 轻轻道:“擦不干净……都是眼泪鼻涕呢。”

“我没关?系, 你?倒是哭成花猫了。”贺玉舟往身上掏了几下, 却发?觉自己今天忘了带巾帕,便索性?用?袖口替妻子拭泪,“回去洗把脸吧我要去枢鉴司,你?陪我吗?”

左右就是那些事情, 往御书房走过一趟后,卫疏星没心思再上课了,便脆生生答应下来?:“可是我脸上湿漉漉的很……”

眸一转,望见贺玉舟胸口也?是湿漉漉一片,卫疏星撇了撇嘴,将“很难受”三个字咽进腹中:“我想快点找地方洗脸。”

贺玉舟又轻抚她面颊,低头笑道:“这还不容易,路上我带你?骑马,咱俩跑快些。”

*

生平头一次坐在贺玉舟的马背上,他?骑得快,自然颠簸。

卫疏星坐在后方,脸埋进他?脊背,不必多说,待会儿若是抬头,贺玉舟后背的衣服必定也?会遭殃。

然而她舍不得抬头,这地方好?暖,好?舒坦,双手环住他?腰腹的时候,还能趁机使点坏儿,朝他?各处捏上一捏。

“你?是心情好?了吗?”贺玉舟照旧扬鞭催马,却轻笑了一声,“都有心思欺负我了。”

“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贺大?人?”卫疏星又冒了两泡眼泪,照旧毫不客气地蹭在贺玉舟背上,“骑快点!”

贺玉舟便将马驱得更快,不一会儿功夫,两人便进了枢鉴司。

枢鉴司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大?变化,白墙黑瓦,绿植并不多,却在司内多处立了铜镜、水缸摆件,有“鉴”的意味在里头。

卫疏星第一次来?时,说贺玉舟值房里的窗帘不好?,后来?便用?心替他?选了两匹好?纱幔,遮光透气,又不失轻盈。

她往纱幔下的小榻上坐定了,挥手唤贺玉舟过来?。

“我换件衣服就来?。”贺玉舟知道自己的背后必然遭殃,果不其然,脱下外套一看,卫大?小姐在这儿也?留痕了。

万幸一路走来?遇见的同僚不多,毕竟贺大?人还是要脸,要面子的。

他?打开值房的小衣柜,却不急着取衣,而是扭头问妻子:“圆圆,哪件好??”

卫疏星草草地扫了一眼,许是因为心情不佳,只敷衍道:“不都差不多吗?你?的衣裳只有那几种颜色,说出去谁信你?夫人家里是做染料生意的?”

“那你?说说什?么颜色好?,我新做几件去。”

“我喜欢艳丽的颜色……可惜并不适合你?,你?穿这衣柜里的颜色便很好?看。”

贺玉舟唯有随心选了一件披在身上,端着水盆坐到妻子身边:“来?洗洗脸,洗个手。”

热水浸润了面颊,卫疏星舒适许多,明眸灿若星子,她柔柔地擦干面庞,又问:“贺玉舟,你?当初为什?么要做官啊?”

贺玉舟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能说出许多来?,譬如志存高远,譬如双亲的期许,可他?还是选择最本心的答案来?告知妻子:

“我科举考中了,便做了。侯爵官宦的子弟走这条路,很是寻常。”

卫疏星的指尖在水盆里打圈儿,舍不得离开似的:“那做官有意思吗?”

“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趣。若陛下有了吩咐,或有了案子,枯燥才会少一些。只不过伴君如伴虎,有时我倒很怕办事不力,牵连家族。”

卫疏星又问:“总归还有好?处在吧?”

“好?处自然是有。名声、权力、满足感……圆圆,药园师的品级不算高,不过九品芝麻官也?是官,你?自己做决定便好?,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卫疏星弯下腰,仪态懒散地单手托住腮。

最后她叫贺玉舟坐端正,往他腿上躺下:“种地多辛苦,我经不起这份辛苦。我还是喜欢吃喝玩乐,躺着数银子。”

“你?的意思是,不考试了?”贺玉舟自觉地为她按捏太阳穴,想缓解缓解她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