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之情顷刻间填满了肺腑,贺玉舟甚至为此失了言,直至卫疏星催他,他才骤然从苦水里脱身。

他真是坏,这姑娘娇生惯养的,从小到?大?恐怕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她?欢喜地嫁给他,她?却?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伤得她?不愿意回头了。

卫疏星等得没了耐心,贺玉舟磨磨蹭蹭地在做什么?呀,他一言不发的,像个哑巴,她?怎么?帮他写公文?呢?

……脊背忽然贴上来?什么?东西,温热的,还在一颤一颤地发抖。

卫疏星心一僵,难以置信地想要回头。

他在哭吗?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哭、怎么?也会哭、也能哭?

“不要扭过?来?。”额头抵在卫疏星脊背上,贺玉舟一眨眼,便有泪水从眼眶坠落,往女郎衣裳上种开一朵深色的花。

卫疏星平日顶多哄一哄锦绣和宝宜,她?们俩都是小孩子心性,好哄,贺玉舟却?截然不同,他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心,他能为何落泪?

她?无措地唤了一声,从袖口抽出手帕往后递:“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贺玉舟,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过?不去的?你说出来?,我帮你……”

话尚未说完,卫疏星蓦然意识到?,眼下真有一件事,解决不了、过?不去。

值房遁入一片死寂之中。

许久之后,卫疏星挣脱贺玉舟的怀抱,这次居然很轻易,不费吹灰之力。

她?站了身来?,强行捧住贺玉舟低垂的脸,想逼他抬起面庞:“你看着?我。”

贺玉舟摇了摇头。

“若我早知道你如此懦弱,当?初就不会喜欢你,不嫁给你了。”卫疏星极少用这样?冷肃的声线,冰凌似的锋利寒冷,能扎到?人心坎里去。

她?又道:“不就是和离吗?我们是和和平平地分开,没有扯皮,这是多好的事!兴许你我分开了,你还能遇见更好的人!”

“不会了,遇不到?了。”贺玉舟缓缓仰起脸,眼尾挂着?泪,苦笑道,“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卫疏星瞳孔一凛,慌忙与他错开视线。

第40章 银河浮槎(6) 看看人家的夫君多疼媳……

初春时节, 微风里的凉意根本化不开?。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曾经,卫疏星也是这样想。

她是“最好的人吗”?当然是。家?境,智慧, 容貌,方?方?面面,她从未自贬自轻过, 从未觉得自己不如谁。

嫁过来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与贺玉舟, 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上最好的郎君, 和最好的姑娘在一起,这是神仙眷侣啊。

迄今为止,卫疏星仍不认为贺玉舟是个烂人、坏人, 可她千真万确的, 不愿意吃回头草了。

她为丈夫擦干眼泪,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不要哭,贺玉舟,你?应当是坚强的人。我们只是和离, 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日后我们还能拜兄妹啊,你?做我哥哥,这样不好吗?”

她在说什么?贺玉舟迷茫地?掀起眼帘, 她在装傻充愣吗?

一个不可能放下妻子的男人, 在和离后, 如何做到毫无芥蒂地?与前期拜兄妹?

半晌,贺玉舟苦笑了一声。

她太心软太善良,太能看得开?了,她没?有装傻, 也没?有做错说错。她是真心觉得夫妻关系结束后,兄妹关系便能开?始了。

卫疏星的言行举止,是不见?血的针,她还不如直接给他一记痛快的利刃,不要再让他受罪。

“对不起,圆圆。”贺玉舟自知扫兴,于是又向?女郎道了一次歉。

成亲以来,无论是爱上她之?前,还是爱上她之?后,他总是道歉的那个人,他做错的事情实在太多。

“没?关系,我不和你?计较,这件事明日我便忘了。”

卫疏星语气陶然,却没?有笑,她搬来一把椅子,坐至桌案另一侧,与丈夫相对而坐:“来,还要写什么,你?念吧!”

贺玉舟彻底拭去?所有的泪,吸了一口气。

*

往后的半个月,卫疏星仍是经常都随贺玉舟到枢鉴司。

有时她懒得起床,便晚一点到,甚至午后才到,若是再懒一些,便不去?了。贺玉舟不急不催也不问,只要她愿意在就好。

谁都不提和离的事,这是隐藏的火药,一触即发,贺玉舟不敢再去?碰了,连点儿?悲伤神色都不敢露,生怕火药的硝烟气味慢起来,弄得卫疏星不痛快。

他左臂骨裂已有半个月,请太医看过后便拆下了夹板。

太医叮嘱,只要活动时轻一些,慢一些,切莫提拉重物,慢慢休养,便没?有其?他的顾虑了。

这日细雨蒙蒙,贺玉舟神清气爽地?坐进值房,替自己斟了杯茶。

今天应当没?有重要的事,他便问卫疏星借了几本话本子,只为想晓得妻子喜欢的都是什么故事。

“侯爷,您瞧我!”

邓蒙进了门,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还神情得意的转了一圈。

贺玉舟没?看出任何端倪:“怎么了?”

“丽娘给我做的新衣裳!特别贴身暖和,您瞧,这儿?还绣了我和她两?个人的名字。”

邓蒙凑过来,翻出袖口右手。

果然,袖口内部绣了他与丽娘两?人的名字,旁边还有一对鸳鸯作点缀:“绣的好吧?我家?丽娘厉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