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皇后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半晌,又直起腰来:“皇上……”
弘历再次打断她:“但考虑到永璂,朕的嫡子,朕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你就好好待在翊坤宫闭门思过吧,宫务就都交给令贵妃,还有庆嫔、颖嫔,除非是重大典礼,以后你就不要出来了。”
那拉皇后仍不甘心,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接触到皇上平静冷淡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终究没有光明正大违抗皇上意愿的勇气,又想到永璂,她不能给永璂拖后腿,便驯服地伏地叩头:“臣妾谢皇上隆恩。”
弘历处理完那拉皇后的事,又看向跪在另一边的惠妃。
惠妃额头上包着一圈白布,隐隐渗出红色的血,她面容憔悴,眼睛通红,发丝衣裳散乱,身子骨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弘历想起她刚出月子,想起有她陪伴的时光,想起她为他生育了二子二女,心软却又不得不硬气心肠。
“惠妃,你当众撞柱意图自戕,逼迫皇后,大闹中宫,是否属实?”
惠妃一愣,哭着说:“是皇后要抢臣妾的孩子,臣妾实在没有办法…臣妾被逼无奈……”
弘历点名:“令贵妃,你说。”
魏敏看惠妃一眼,低下头,声音倒是挺平静:“被逼无奈不是大闹中宫的理由,自戕更是宫中大忌。若不问罪,长此以往,宫中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弘历继续问:“那该如何惩处?”
魏敏感觉到一丝压力,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依臣妾看,不如就让惠妃闭门思过,既然她是和皇后闹出了矛盾,那皇后禁足多久,她就禁足多久,也算公平。”
弘历目光平淡地看着她。
魏敏与他对视片刻,蓦地蹲下垂首:“臣妾驽笨,皇上息怒。”
弘历轻叹,带了点无奈和包容,视线略过她往后看,再点名:“庆嫔,你来说。”
庆嫔确实是个聪慧女子,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关键:“惠妃今日种种,皆是自以为有十六阿哥做倚仗。她既已生出将十六阿哥当做倚仗扰乱后宫之心,便不能再将十六阿哥留在她那里,免得皇子成为她谋求私欲的工具。”
“胡说!你胡说!”惠妃大声反驳,又举起手指天发誓,声音里含着冤愤,“皇上,若臣妾有一丁点儿倚仗十六阿哥扰乱后宫之心,就叫臣妾受天打雷劈而死!”
庆嫔不慌不忙:“哦?那请问惠妃姐姐,您今日抱着十六阿哥来翊坤宫,开口就要求皇后免您一年的请安,心里又是倚仗了什么呢?”
惠妃一愣,双眼透出茫然:“我……”
对啊,她是倚仗了什么呢?她说不清楚,只是本能地觉得可以这样做。
可是她真的从来没想过用十六阿哥谋求什么私欲,她怀了五个也只留下了这一个孩子啊……惠妃讲不明白。
弘历表情淡淡,声音平静仿佛没有一丝感情:“惠妃,众目睽睽之下,你的一言一行都无法抵赖,你已不适合抚养十六阿哥,朕会为他再找一个好的养母。”
惠妃脸上一片空白,她瞪大眼睛,连眼角裂出血痕了都感觉不到,扑过去抓住皇上的袍角:“皇上,您答过臣妾的,臣妾可以亲自抚养十六阿哥,您答应过我的……”
弘历忍不住心里冒火,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朕是答应过你,可是惠妃,你并没有珍惜朕赐给你的恩典,你闹出这么大一场乱子,让朕如何抬手放过?”
惠妃充耳不闻,只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说同样的话:“您答应我的,我可以抚养十六阿哥,您答应过我的……皇上,您不能说话不算数皇上……”
弘历最后一丝耐心即将耗尽:“惠妃,你懂事一点。”
“懂事一点?”惠妃痴痴地笑了起来,似癫似疯的笑声里包裹的是无尽的苦涩,“我还不够懂事吗?我还不够懂事吗!我还不够懂事吗!!”
魏敏脸色大变。
不好,若惠妃真的当众顶撞了皇上,以皇上好面子的小心眼程度、他长久以来不容忤逆的大爹风范,皇上恐怕再不会对惠妃留情。
而惠妃这精神状态,若真抱走了十六阿哥,她恐怕转头就一根白绫吊死自己了。
魏敏可以毫不犹豫地打压惠妃,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地往惠妃的酒里下避子药,为了回家坦然地抢走十五阿哥的排序和永琰的名字,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惠妃去死。
她必须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既符合皇上惩处惠妃的思路,又能让十六阿哥待在惠妃身边,保住惠妃的性命。
想啊,快想啊,死脑子快想啊!
情况危急万分,魏敏急得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终于……
“皇上!”魏敏骤然高声,打断了惠妃的爆发,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庆嫔刚才的话,臣妾并不是特别赞同。”
弘历看过来,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平静里兴出了一丝别样的波澜:“令贵妃,你想说什么?”
魏敏看似镇定实则紧张地说:“臣妾以为,今天惠妃抱着十六阿哥大闹中宫,除去挟子谋私以外,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病了。”
弘历头一次听到这种新鲜说法:“…病了?”
“对,惠妃病了。”魏敏几乎用尽毕生在中医上的了解,硬挤出一段像模像样的话,“臣妾在某本医术古籍上看到过,妇人生产,有产后脏躁一说,即生产后妇人气血大亏,导致肝气郁结,烦躁欲怒,情志不畅,甚至言行出乎意料,形似疯癫。”
她越说越顺畅,语气越发笃定:“臣妾以为,惠妃确实有错,但并非故意为之,其心不由己,其情亦不由己,请皇上看在她刚生下十六阿哥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弘历看着令贵妃蹲身垂首时露出的青丝钿冠,神色不明地思索了一会儿:“产后脏躁,确实有医书上提过此类症状。”
他眼皮微抬,目光落在站在角落的太医身上:“李太医,你过来给惠妃看看,是否确有此事?”
李太医战战兢兢地,挪动着步子万般不情愿地过来了。
他看看皇上,看看令贵妃,又看看庆嫔,脑门上冷汗珠子连成线似地往下滑落。
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惠妃是该有这个病还是不该有这个
病呢?
李太医苦心琢磨着在惠妃面前跪下来,将一块丝帕盖在她手腕上,按脉诊治起来。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