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他一走,柳乐立即坐上榻,猫到母亲怀里。

江岚拿手抚摩着她,她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看了两出戏。不一会儿柳词也离了席,柳乐没在意,但江岚数次扭头四望,问:“你妹妹上哪儿了,这么久还不回?”

柳乐说:“她又不爱看戏,让她玩去吧,我陪着娘看。”

江岚不依,定要让人去找柳词,一时没找见,江岚口里便埋怨说:“这丫头乱跑什么,这样没规没矩。”

柳乐听到不高兴:“娘就是不拿我当自家人了,来这里好像来作客,又不肯长住,又要拘着妹妹。妹妹又不是个小孩子,娘还一直把她拴在身上不成。”

“可不,正因她不是小孩子了。”

柳乐听母亲好像话里有话,便问:“妹妹怎么了,我瞧她有了心事似的,问她也不肯对我说。”

“你问她了?”江岚有些发窘,向两边瞧瞧,压低声音说,“还不是你哥哥,他结识什么钱家贵家的朋友就罢了,不知怎的回来说钱家有个二郎还是三郎的,长得一表人才,有意来提亲,我说你妹妹还小,不用急,谁知他怎么就跟你妹妹说去了。她大概不太高兴,也是元宵那晚,偷着哭了一场。”说完江岚发觉失言,连忙又道,“后来我也向人问了,那位钱公子样貌倒还过得去,不过似乎平日里是有些荒唐。我和你爹爹的意思,自然还是肯读书的孩子好,并不要他家里多么富,只要是个稳当人。你哥哥又说了个谁家的孩子”

柳乐一听便来气,打断道:“娘别听哥哥说,我知道哥哥,他保管能挑出个人来不荒唐,长得好,地位高,可就算他是文曲星下世,将来能为官做宰,妹妹心中不愿意,你们硬要她嫁吗?我一个已经”她收住嘴,“我知道不该我管,可是你们也别叫哥哥管,你和爹瞧着好,再问妹妹愿不愿意就行了。”

“那是自然,当然要柳词她愿意,你父亲也说你哥哥来着,他是不敢再提了。只是柳词和你又不一样,她心里的事一个字不说出来,我们也没法子。如今有意的人更多了,也有一两个看来不错的,只不知你妹妹她是怎么想,我们也不敢露口。唉,一年大二年小的,又不好总这么着。”江岚无奈地笑了一笑。

柳乐说:“娘着急什么嘛,妹妹还没满十九呢,就是小得很,多留一两年又怎么了。等将来妹妹真有了喜欢的人,娘自然便知道了。”

“不是,留你妹妹在家当然没什么,可这次我说来看你吧,你哥哥他就非要柳词跟着来,说怕我太累,柳词可以帮忙。我说王府里还能缺人?再说还不知你这里情形,我也只是看看,不打算住下。柳词也不想来,你又偏叫她,又让王爷听见了。唉,要是我就不能让她来。可你父亲还不知道,你哥哥肯定又在旁边瞎撺掇。若小孩子还罢了,哪有个大姑娘跑到别人家住着的?我是嫌不好看。”

原是因为这个,柳乐忽地明白了。有些话江岚是没有明着说出口,但柳乐太知道柳图了,怎能猜不到他心里的念头?她不愿把哥哥想得太坏,可这念头的确不好听:万一她命薄,当上王妃没多久竟一病死了,柳家借势飞腾的美梦就成了泡影。幸而家里还有一个姑娘若王爷看得上她,怎么就不会喜欢她的妹妹?姐妹两个自然是最像的,柳词比她年轻,论容貌只会胜过她,何况,柳词没有情郎,没有前夫,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王爷肯定更爱柳词。更别提还有说出来不恭敬,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予翀自己的生身母亲,就是姐妹两个中的妹妹。

世间自不乏浅薄的人,很容易生出此等低俗之见,可那是她们的亲哥哥!

第58章 姐夫不算外人

柳乐心中万分难过, 还是笑着说:“原来娘是因为这个才着急回去,那真是没必要。我看柳词就是个小妹妹,别人看她也一样。你们就再陪我几天吧。”

“以后我再来。”江岚坚持道, “这次回去我要好好和你哥哥说说, 妹妹那儿我也去”

“别, 娘,你千万别跟柳词讲, 她是小姑娘脾气, 要是知道了, 非和哥哥闹个不可开交, 万一爹听见了也要难受。”

“那好,我不和她说。”江岚心里本是有些影影绰绰的, 但心事一说出来, 看柳乐这样笃定,她也就放下了。过不大一会儿, 柳词回来坐下,江岚轻轻数落了她两句,便又专心听戏。

听了大半日戏, 到下午日头刚开始斜时也就散了, 柳乐回屋睡了一会儿, 起来后巧莺为她梳头。柳乐说:“随便挽挽就行了, 又不出门去,这么细致做什么。”

巧莺停下手, 犹豫着说:“有件事, 今天唱戏时让卉儿去找二姑娘, 她是找见了的。”

“怎么了?”柳乐一顿,“二姑娘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嘛, 本来有什么好找?”

“刚才卉儿来对我说:她看见王爷和二姑娘站在山上高亭子里说话,所以……她没敢上去。她知道姑娘不会怪她,才悄悄告诉我,让我告诉姑娘。好了,姑娘你看如何?”巧莺向镜中望了一眼。

柳乐只大略一瞄,还没看清头发梳了个什么样子便站起身:“你去对她说,谢谢她特来告诉一声。她大概也是从宫里来的,见惯了大阵仗,知道怎样才能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端端站住。我和妹妹却是自小都这么玩,到处都要跑要闯的。二姑娘碰上了王爷,总不能装作没看见,看见了自然要说几句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让她不可再和人胡说。”

巧莺一面把梳子收进妆匣,一面笑道:“何用姑娘吩咐,我都嘱咐过了。看她急得要赌咒,肯定是不敢再乱嚼舌头。既没事,也不用告诉太太,姑娘也只知道便罢,别往心里去放。”

柳乐瞪了巧莺一眼,嫌她竟以为自己会多心。可当屋里只剩她一人时,柳乐第一个想的确实是此事。

妹妹当然不是那种人,她一万分确定。母亲和巧莺熟悉柳词,自不必说;卉儿虽是头一次见柳词,亦不至于当她会寻机觅缝。可是她们心里都嘀咕,无非是大家都明白:这种事总是由男子那头说了算的。

她不信予翀会不,她不信予翀。但反正他永远也别想打柳词的主意,否则,她一定杀了他。

柳乐下了这样的决心 ,可还是免不了一时恨,一时痛,一时忧。

正自发怔,只听丫环在院中报:“柳二小姐来了。”接着巧莺掀帘,将柳词让进房间。

柳乐看巧莺一眼,巧莺会意,端来茶便悄悄地掩门出去。柳词坐了一会儿,说:“娘要回家去,明日早晨一定要走。”

“那你留下再陪我几天。”

柳词低着头,柳乐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看见她嘴边有一点微微的笑。

“今天你们听戏时,我找姐夫说了些话。”柳词忽地抬起头。

柳乐不知该说什么,等着妹妹往下讲。

柳词似乎也忘了要说的话,两人默默无语,半晌柳词说:“姐姐,王爷他是个很好的人。”

柳乐气恼起来:“你也来替他说话?你总是为外人说话!”

嫁给王爷时,她以为,妹妹心底深处不赞成,因为嫁计晨时,妹妹很为她喜欢。若这么想,当初她和禹冲闹别扭,柳词也总是帮禹冲讲好话,甚至禹冲流放,死了,谁也不提他,还有一回听见柳词悄悄地说:“禹公子和姐姐是那么要好的朋友,禹公子不可能做坏事。”

想起前事,柳乐伤心得再不能发一言。

柳词伸出手指,顺着柳乐的两道眉划了划。

这是唯她们二人彼此明白的举动:小时候有一回,早已忘了是因何事,柳词大哭不止,柳乐看见,不知怎的,拿手指去接那滚瓜似的泪珠,抹在她眉上,把两条绒乎乎的眉毛抹得又细又翠,搬镜子给她一瞧,柳词含着两包泪,又笑开了。这后来变成了姐妹间的玩笑,每当柳词伤心难过时,柳乐都去摸摸她的眉毛,哄得她破涕为笑。

柳乐呆呆望着妹妹,柳词笑笑说:“姐夫不算外人。更多的事情我也不懂得,但我知道,必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个人,才够格做得了我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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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送江岚、柳词去后,予翀回身对柳乐说:“昨天我和柳二姑娘说了一会儿话。”

柳乐没搭言。

予翀接着说:“是为最近有人想提亲,她不愿意,心里又担心,怕冷不丁定下来没法悔改。她不好直对爹娘说,想要告诉你,又因为……她怕你还得来找我,害你为难,故此直接对我讲了。”

柳乐听了倒诧异。昨日柳词没提,她以为妹妹只是为她和予翀居中调停的意思,原来还有这事。

这么说柳词心中已经有个人了,会是哪个呢?柳词素来不糊涂,这事情却行得奇怪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信父母和亲姐姐,却肯对个不相干的人吐露。莫非她以为只有王爷才能帮她?未免太轻信了。

柳乐冷冷地说:“多谢殿下,不过我妹妹的事不劳殿下费心,我爹娘没那样心狠,不可能罔顾她的意愿要她嫁人。”

予翀微笑道:“这我清楚,我并非想干涉你妹妹的亲事,若要问我,我也希望她嫁给自己中意的人。我本来有个妹妹,可她……”他的面色骤然一沉,隔了一时,才望向柳乐,“我们是夫妻,你的妹妹就如我自己的妹妹一样。”